元稹的仕途:官場就是一張網

平心而論,此次鎮壓河北叛亂,穆宗朝廷已經算是很盡力了。比如從兵力上來說,前後共計出兵十七八萬,主帥又是能謀善斷、久負盛名的前宰相裴度,麾下將領李光顏、烏重胤也都是當世名將,陣容不可謂不強大,可結果為什麽還是喪師費財、勞而無功呢?

如果拿這個問題質問穆宗君臣,他們肯定會強調兩個客觀原因,其一、朝廷囊中羞澀,國庫日漸空虛,難以支持曠日持久的戰爭;其二、老天爺太不給力,接連不斷的惡劣天氣阻斷了補給線,導致前線糧草不繼,仗自然沒法再打下去。

不能不說,上述客觀因素確實存在。但是,如果僅僅把失敗的原因歸咎於客觀,那麽所謂的經驗教訓也就無從談起,後人研究歷史也就沒有任何意義了。

從主觀上來說,穆宗朝廷至少犯了三個嚴重錯誤。

第一,穆宗君臣目光短淺,對未來形勢作出了完全錯誤的預判,從而為日後的失敗埋下了伏筆。

當時,穆宗剛一即位,宰相蕭俛、段文昌就向他提出,既然天下已經太平,就沒必要保留太多軍隊,所以應該按每年百分之八的比例實施裁軍。穆宗李恒是個玩樂天子,對政治軍事一竅不通,更沒有興趣深究,一聽此言,當即予以實施。於是,被裁汰下來的那些大兵找不到出路,就嘯聚成群,落草為寇。後來,河北叛亂爆發,這些人便紛紛投奔朱克融和王庭湊;反之,朝廷軍隊則面臨嚴重缺員的局面,不得不臨時招募一些無業遊民倉促上陣。結果,叛軍麾下都是訓練有素的百戰之兵,而朝廷這邊則是一幫從沒打過仗的烏合之眾,雙方優劣立判。在此情況下,不管裴度怎麽運籌帷幄,也無論李光顏和烏重胤如何神勇過人,都挽回不了注定的失敗。

第二,朝廷為了控制軍隊,向前線派出了一群成事不足、敗事有余的監軍宦官,導致將帥的軍事行動受到了極大的幹擾和牽制。

本朝歷史上,利用宦官制約武將的先例是從乾元元年創下的。當時正值安史之亂後期,唐肅宗李亨為了畢其功於一役,集結了數十萬重兵,準備一舉殲滅盤踞在鄴城的安慶緒。出於對武將的不信任,肅宗就發明了一個“觀軍容宣慰處置使”的頭銜,授予了宦官魚朝恩,讓他擔任實質上的統帥。後來發生的事情眾所周知——鄴城之戰遭遇慘敗,六十萬大軍頃刻之間星流雲散。盡管有此前車之鑒,可後來的大唐天子還是舊習未改,仍舊對宦官情有獨鐘。比如憲宗一朝,就屢屢因為寵幸宦官而在戰場上吃了大虧,後來由於裴度指出了症結所在,及時召回了監軍宦官,才有了李愬的“雪夜襲蔡州”和淮西大捷,也才有了隨之而來的“元和中興”。然而,到了穆宗這一朝,一切又都恢復原樣了。監軍宦官依舊在戰場上指手畫腳,偶有小勝則飛書報捷,自以為功,打了敗仗就亂扣黑鍋,歸罪諸將。更有甚者,有些宦官還把部分精銳士兵挑選出來,充當自己的衛隊,而把剩下的老弱殘兵推上戰場。有這樣的一幫瘟神在左右戰局,朝廷的勝利又從何談起呢?

第三,也是最致命的問題——穆宗朝廷不僅派遣宦官去制約將帥,而且本身更喜歡對千裏之外的戰場指手畫腳。

據《資治通鑒》記載,當時“凡用兵,舉動皆自禁中授以方略,朝令夕改”,致使前線將士“不知所從”。很多時候,朝廷會不顧前線的具體情況,“不度可否,唯督令速戰”。魏博節度使田布之死,從某種程度上說就是朝廷造成的。

鑒於上述三個原因,穆宗朝廷輸掉這場戰爭也可以算是自取其咎、罪有應得了。

如果要用一句話總結穆宗君臣在這幾年中的政治表現,也許只能用下面這八個字——天子昏庸,宰相無能。

自從穆宗即位,先後登場的宰相有蕭俛、段文昌、崔植、杜元穎、王播。對於這幾個人,司馬光在《資治通鑒》中有一句評語,叫“皆庸才,無遠略……不知安危大體”。

這樣的評價可謂一針見血。

到了長慶二年春,蕭俛、段文昌已陸續離開相位,宰相班子還有崔植、杜元穎、王播三人。

崔植,元和十五年八月入相,以前的職務是禦史中丞;杜元穎,長慶元年二月以戶部侍郎銜入相,此前是翰林學士。這兩人都沒有什麽突出才幹,上位後也是庸庸碌碌,無可稱道。而最後入相的王播,更不是什麽好鳥。

此人本是西川節度使,靠巴結宦官得以回朝,故而頗受朝議抨擊。前任宰相蕭俛就是因為看不慣此人才憤然辭職的,但穆宗對王播卻極為寵幸,一回朝就任其為刑部尚書兼鹽鐵轉運使。

王播一貫善於鉆營拍馬,當然不會令穆宗失望。一當上鹽鐵轉運使,王播馬上大事聚斂,對民間的茶葉經營課以重稅,“每百錢加稅五十”,惹得言官們紛紛上疏,極力反對。可穆宗一看王播生財有道,對他愈加賞識,沒過多久就讓他入相了,並且仍然保留他的鹽鐵轉運使之職。王播上位後,更是不遺余力地向穆宗獻媚,“專以承迎為事,未嘗言國家安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