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露之變:喋血大明宮(第4/4頁)

紫宸殿上已經沒有了宰相和禦史,百官隨意站立,班位全亂套了。

臉色蒼白的文宗皇帝升殿之後,看著表情各異、班位混亂的文武百官,有氣無力地問了一句:“宰相怎麽沒來?”

仇士良一聲冷笑,說:“王涯等人謀反,已被關進監獄。”隨後,召左仆射令狐楚和右仆射鄭覃把王涯的親筆供詞呈給皇帝看。

文宗一下子全明白了。

他接過那紙供狀,忽然作出一副憤怒而驚愕的表情,問令狐楚等人:“這是王涯的親筆嗎?”當得到肯定的答復後,天子越發表現得怒不可遏,狠狠地說,“果真如此,死有余辜!”

李昂知道,他現在必須表現得越驚愕越好。因為驚愕就表明他無辜,表明他沒有參與宰相們誅殺閹黨的計劃。這樣他才能擺脫幹系,以免仇士良等人一怒之下,把他這個天子廢掉,甚至殺死。

李昂現在唯一的希望,就是保住自己的皇帝位子。其他的一切,他都無暇顧及,也無力顧及了。

事變第三天,禦史中丞李孝本在鹹陽西面被抓獲;同日,李訓也在逃亡鳳翔的中途周至鎮(今陜西周至縣)被當地官員逮捕,旋即押赴京師。走到昆明池時,李訓知道自己反正是一死,倘若被送進禁軍軍營,還要徒然遭受淩辱,於是便對押送官說:“得到我,就等於得到富貴。聽說禁軍現在正到處搜捕我,待會兒進了城,他們一定會把我搶走,到時候你們就什麽都得不到了,不如現在砍下我的首級,秘密送進宮去。”押送官覺得言之有理,隨即一刀砍下了李訓的腦袋。

事變第四天,滿朝文武都被勒令去旁觀“叛黨”的遊街示眾和行刑過程。

神策軍將李訓的首級高掛在“叛黨”隊列的前方,後面的囚車分別押著王涯、王璠、舒元輿、郭行余、羅立言、李孝本等人,在長安的東、西兩市遊街示眾,然後將他們推到鬧市的一株獨柳下,一一腰斬,最後把首級懸掛在興安門外示眾。

當天,所有“叛黨”的宗親族裔,不論遠近親疏一律處死,連繈褓中的嬰兒也沒有放過。其中,有妻女僥幸未死的,全都充為官妓。

事變第五天,仇士良下了一道密敕,命鳳翔監軍張仲清將鄭注誘殺,隨後全家誅滅。

第七天,右神策軍在崇義坊逮捕韓約,次日將其斬殺。

塵埃落定之後,文宗李昂被迫下詔,大舉封賞此次鎮壓“叛亂”的功臣。仇士良和手下的大小宦官,包括禁軍官兵,全部獲得不同程度的升遷和賞賜。

一場狂飆突進的政治運動,就這樣以一場政治災難宣告終結。

李訓和鄭注這兩匹政壇黑馬,就像兩顆光芒萬丈卻乍現即逝的流星,在沉沉的帝國夜空中一掠而過。

在他們身後,黑暗比此前的任何時候都更為濃重。

關於“甘露之變”導致的政治後果,史書作了這樣的記載:“自是,天下事皆決於北司(內侍省),宰相行文書而已。宦官氣益盛,迫脅天子,下視宰相,陵暴朝士如草芥。”(《資治通鑒》卷二四五)

太和九年深冬的那些日子,唐文宗李昂經常在夜深人靜的時分被噩夢驚醒。

醒來後的李昂總是怔怔凝望著床前那一地慘白的月光,恍惚不知自己身處何方。直到看清這熟悉的寢殿和龍床,李昂急促的呼吸聲才會慢慢地平息下去。

夜未央,可李昂睡意全無。

他只能圓睜雙眼,在無涯的黑暗中焦灼地等待——

等待那仿佛永遠不會到來的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