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亡的路上沒有方向

天復元年(公元901)正月,朱全忠突發大軍,一舉攻陷了河東的絳州和晉州,扼住了河東與河中的咽喉,隨後大軍直撲河中。

河中節度使王珂知道自己根本不是朱全忠的對手,慌忙向李克用發出十萬火急的求救信,他的妻子在信中質問李克用:“女兒隨時可能被敵人俘虜,父親大人為何坐視不救?”李克用無奈地回信:“敵軍扼守晉、絳,我軍寡不敵眾,如果我執意出兵,勢必和你們一同滅亡。告訴王郎,倘若實在不能堅守,不如全族歸順朝廷。”

到了這個地步才讓女兒女婿歸順朝廷,顯然只是一種聊勝於無的虛幻慰藉。

二月,被打得毫無還手之力的王珂不得不向朱全忠投降。朱全忠隨即將王珂全族遷到大梁,不久便將其誅殺。三月,朱全忠派遣大將氏叔琮率兵五萬,自天井關出太行山,兵鋒直指李克用的老巢太原;同時又調動魏博、成德、天平、義武等諸道大軍,分別從新口(今河北武安市西)、土門(今河北鹿泉市西南)、馬嶺(今河北邢台市西北)、飛狐(今河北淶源縣)、陰地(今山西靈石縣西南)等方向出發,兵分六路,對李克用發起了總攻。

隨後,氏叔琮一路攻城略地,以所向披靡之勢逼降了河東的多員大將,於三月底兵臨太原城下。

至此,李克用已經沒有退路,只能背水一戰了。隨後的日子,李克用毅然離開帥府,親自登城組織防禦。當時正逢天降大雨,數十天內連綿不絕,城墻遭雨水浸泡後連連坍塌。李克用指揮士兵隨塌隨築,多日衣不解帶,連吃飯喝水都沒有時間。

就在太原危在旦夕的緊要關頭,老天爺救了李克用一命。

由於氏叔琮貪功急進,部眾多日苦戰,身體已經虛弱到了極點,加之連日大雨,很多士兵都感染了瘧疾,戰鬥力大為削弱。此外,由於戰線拉得太長,補給線又被大雨阻斷,糧草已然不繼。在此情況下,朱全忠不得不向氏叔琮下達了撤兵的命令。

李克用就此躲過一劫。

但是,經此重創,李克用已經元氣大傷。後來的幾年裏,他只能收縮戰線,休養生息,再不敢輕易跟朱全忠直接交鋒,更無力與他逐鹿天下了。

據有河中之後,朱全忠向北遏制河東,向南威脅關中,勢力空前壯大,天下已經無人可以匹敵。

走到這一步,朱全忠問鼎天下的野心便已昭然若揭了。接下來,他自然要把目光瞄向關中,瞄向長安,瞄向大明宮中那個目光憂郁、神情淒惶的天子李曄。與此同時,宰相崔胤與宦官韓全誨之間的鬥爭也已進入了白熱化狀態。

由於崔胤在朝中的勢力不小,韓全誨等人擔心鬥不過他,便暗中聯絡李茂貞,準備把昭宗劫持到鳳翔。而崔胤則料定宦官們必有這個打算,也趕忙致信朱全忠,宣稱奉天子密詔,命他發兵入京保護天子。朱全忠本來就想把昭宗劫到洛陽,置於自己的掌控之中,見信後正中下懷,遂於這一年十月從大梁出兵,直驅長安。

十月十九日,韓全誨等人得知朱全忠已經出兵,立即率兵入宮,脅迫昭宗隨他們西走鳳翔。昭宗悲愴莫名,秘賜手劄於崔胤,最後一句說:“我為宗社大計,勢須西行,卿等但東行也。惆悵!惆悵!”(《資治通鑒》二六二)

天復元年十一月初四,韓全誨陳兵殿前,對昭宗說:“朱全忠大軍迫近京師,打算劫持陛下到洛陽,企圖篡位,我們請陛下駕臨鳳翔,集結勤王之師共同抵禦。”昭宗說什麽也不肯走,韓全誨便命人縱火焚燒宮室。昭宗萬般無奈,只得和皇後、嬪妃、諸王共計一百多人,一步一回頭地登上了離京的馬車。

那一天,天子淚流滿面。所有同行的人也全都放聲慟哭。

走出宮門很遠之後,天子李曄忍不住又回頭看了一眼——熊熊烈火正在瘋狂燃燒,把大明宮的上空映照得一片通紅。

那一刻,李曄覺得有另一場烈火正在自己的靈魂深處燃燒。

許多東西,已經在這場無形的大火中灰飛煙滅。諸如勇氣、豪情、夢想,諸如信心、希望、使命感……所有這一切,全部都化成縷縷青煙,在冬日的寒風中飄散。

朱全忠大軍自河中入關後,先是進逼華州,迫降了韓建,繼而攻打邠州,逼降靜難節度使李繼徽,如入無人之境。

得到消息後,李茂貞與韓全誨震恐,趕緊假傳天子詔命,急召李克用入關。李克用隨即發兵襲擊朱全忠的後方。朱全忠匆忙回鎮河中。

天復二年(公元902年)四月,崔胤前往河中,泣請朱全忠討伐李茂貞,救出天子。五月,朱全忠發精兵五萬,再次入關,進擊鳳翔。六月初十,李茂貞出兵與朱全忠在虢縣北面展開激戰,結果李茂貞大敗,被殺一萬余人。十三日,朱全忠進圍鳳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