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關於居住在美國境內的三個種族的現狀及對其可能擁有的未來的思考[1]

現在,我為自己規定的主要任務已經完成,我已經盡我所能闡述了美國民主的法律制度,我已經解釋了美國的民情。我本可以在此停筆,但讀者們可能覺得我還沒有滿足他們的期望。

在美國,除了廣泛而完整的民主制度之外,你還會發現其他一些東西,我們還可以從另一個角度來研究居住在新大陸的人民。

在闡述本書的進程中,我探討的主題通常引導我談及印第安人和黑人,但我一直無暇說明這兩個種族在我忙於描述的這個民主國家中占據的地位。我已經說明英裔美國人是根據什麽樣的精神和什麽樣的法律組建聯邦的;但我只能以倉促且不全面的方式描述威脅這個聯邦的危險,而且除了法律和民情之外,我也未能詳細闡述這個國家能夠長治久安的條件。當我談論合眾國的共和制度時,我從未猜測這種共和政體能否長期存在於新大陸中,而且盡管我頻繁提及聯邦的商業活動,我也未能對作為商業大國的美國的未來進行研究。

這些問題雖然都與我的主題有關,但沒有成為主題的一部分;它們雖與美國有關,但與民主無關,而我最想研究的是美國的民主。因此,我最初把這些問題束之高閣;但現在,當我要為本書畫上句號時,我應當回過頭來想想這些問題。[2]

現在被美國聯邦占據的或者它聲稱被它占據的領土,從大西洋沿岸延伸至太平巖沿岸。因此,不管是在東邊還是在西邊,它的邊界都是大陸本身的邊界;往南,它的領土延伸至熱帶的邊界;往北,它的領土延伸到冰凍地帶之中。

分布在這個空間之中的人不像在歐洲那樣形成同一個種族的眾多不同分支。你從一開始就能發現他們之中存在三個天生截然不同的種族,而且我幾乎可以說是三個相互敵對的種族。教育、法律、出身甚至是外貌特征在他們之間樹立起幾乎無法克服的障礙。命運雖然把他們聚集在同一片土地上,但沒有將他們混合成為一個整體,他們各自追尋著自己的命運。

在這些不同的人群中,首先引人注意的是在知識、力量、福祉上均屬第一的白人,即歐洲人,或者可以說是最出類拔萃的人[3],位於他們之下的是黑人和印第安人。

這兩個不幸的種族在出身、外貌特征、語言和民情上沒有任何不同之處;他們的不幸是他們之間存在的唯一的不同之處。他們在他們居住的地區都處於比較低下的地位,兩者都備受暴政的摧殘,雖然他們的不幸之處有所不同,但他們應當譴責同樣的人。

鑒於世界上所發生的一切,不是可以說歐洲人對待其他種族猶如其他種族對待動物嗎?他們使其他種族滿足於他們的需要,當其他種族不肯服從時,他們便將其消滅。[4]

歐洲人的壓迫似乎一下子就把非洲人後裔的人類特權全都奪走了。美國的黑人甚至失去了關於祖國的回憶;他們再也聽不到祖先所講的語言;他們放棄了他們的宗教並遺忘了他們的民情。他們不再屬於歐洲,但他們無權享受歐洲的美好事物;他們居於兩個社會之間;他們獨立於兩個種族之外;被一個人賣掉之後再被另一個人轉賣出去;他們只擁有主人為他們提供的住所能夠為他們提供關於祖國的模糊記憶。

黑人沒有家庭;他們只是將女人視為尋歡作樂的臨時伴侶,他們的孩子從出生之日起就與他們處於相同的地位。

我應當把這種對極端悲慘的境遇無動於衷,並且往往對其不幸的根源采取一種可鄙的偏好視為上帝的恩惠還是上帝的最憤怒的詛咒呢?

陷入這種不幸深淵的黑人幾乎沒有察覺他們的不幸;暴力使他們成為奴隸;而受人奴役的習慣使他們養成了一種奴隸的思想和奢望;他們對他們的專橫主人的羨慕多過憎恨,並將卑躬屈膝地效仿壓迫他們的人視為樂趣和驕傲。

他們的智力下降到同他們的靈魂同樣低的水平。

黑人從一出生就成為奴隸。我說的是什麽呢?他們往往在娘胎裏就被人出賣,也可以說他們在出生之前就已經成為奴隸。

他們既沒有需要也沒有享受,這些對他們均無用處,他們自出生之後擁有的第一個概念就是他們是別人的財產,後者應當監管他們的一生;他們認為不必由自己照料自己的生活。甚至連思想的使用在他們看來都是上帝的無用恩賜,他們平靜地接受了他們的奴隸地位。

即便他們在獲得自由之後,也往往將獨立視為比奴役更沉重的枷鎖;因為在他們的一生中,他們學會了服從於一切,唯獨沒有學會服從於理性;而且當理性成為他們的唯一指南時,他們根本不能識別理性的呼喊。許許多多的新要求包圍著他們,但他們缺乏必要的知識和能力來抵抗它們。這些要求來自他們本應當反對的主人,但他們只學會了屈從和服從。因此,他們跌入了這個苦難的深淵,奴役使他們變得殘酷無情,而放任自由會讓他們走向滅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