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老槐樹白鳥降祥瑞 舊隱士王珪進直言

  

朕每說一句話,都要再三思考,想一下這句話是不是會對百姓有害,所以,你們總認為我話少。其實不是我話少,而是因為我要對每一個承諾負責。

李世民瞧不上梁武帝和梁元帝,他說過:

“梁武帝篤信佛法,君臣每天談論的是苦行和空寂,侯景之亂,即將屠城,他們還在講眾生空、說法空、各種空;梁元帝也是,他被困的時候,依然在講壇上講《老子》,百官側耳傾聽,連外頭什麽戰況都不知道。這些都是歷史的教訓,朕不信佛,也不信道。朕所采納的,只有堯、舜、禹、周、孔的理論,這些理論,對於一個國家來說,就如同魚和水,鳥和天,不可片刻缺失!”

李世民這麽說,自然有他的道理。

“言未及之而言謂之躁,言及之而不言謂之隱,未見顏色而言謂之瞽。”

這是孔子說過的。

意思就是說,一個人說話要注意,不該輪到你說你搶話就是急躁,該你說話你不說話就是隱瞞,看不懂別人臉色就說話,就是瞎子。

李世民喜歡拿經典論事,也曾討論過孔子曾經說過的話。

蕭瑀經常觸犯第一條,杜淹經常觸犯第二條,而下面這位仁兄,犯的是第三條。

應該說這位仁兄命已經足夠好了,可他偏不看李世民臉色。裴虔通,楊廣的舊屬。自從殺了楊廣之後,他頗為自負,成天跟別人說:“我把我的過去都投入到了鏟除隋室,開啟大唐的事業中了。你說我有沒有功?有沒有功?”別人哼哼唧唧應付兩聲,說些安慰的話,他還就蹬鼻子上臉,越來越自負。

李世民即位,首先就想把這幫人幹掉,不過後來大赦天下,裴虔通才留住一條命。

他不拿命當命,破鑼嗓子天天喊。

像他這種人,真該拉出去槍斃五分鐘,臉皮厚不要緊,可是厚到這種程度可就要命了。諸位要曉得,當初楊廣對他好,他成了弑君的主力。唐朝成立以後,李淵升他當了刺史,現在李世民當了皇帝,這家夥依然像祥林嫂一樣,逢人就誇自己,楊廣被滅,他功不可沒。裴虔通肯定不了解李世民這個人,他最討厭的就是兩面三刀的家夥。

一個能殺死主上的人,完全不值得信任。

對於裴虔通,李世民的做法就是打壓。

裴虔通大概不明白李世民的意思,生怕李世民忘記了他,每日談天,“我是功臣”便掛在嘴邊,也不看看李世民的臉色已經鐵青了。

忍無可忍,李世民下詔除其名,流放歡州。

裴虔通怨憤至死。

李世民對群臣評論說:“古人說,‘大赦天下是小人的幸運,對君子卻是件壞事。’還有的說,‘一年大赦好幾次,會讓善人吃虧。’地裏有稂莠就會禍害莊稼,赦免有罪之人會禍害良民。所以,朕即位以來,沒有多赦,就是怕小人再犯法。”這下,裴虔通總算明白了,在李世民眼裏,他只不過是一個小人。

一個只會邀功的小人。

【鳥飛過來了】

關內鬧災,皇帝開倉賑濟,救贖兒女,原本死氣沉沉的關中變得活躍。

這一日,正是風和日麗,雖沒有昔日的美妙光景,可大殿外頭的槐樹顯示出了與眾不同。朝廷官員閑來無事,許多人就開始琢磨著弄點新鮮玩意兒。他們抖擻抖擻精神,紛紛奉上賀表。

他們賀的是祥瑞,證據就是槐樹上有一對白雀。

你們不要以為發喪才用白的。

其實,古人對白色的東西特別敏感,尤其是生物,白雪是祥瑞,白兔是祥瑞,白雀也就沒能逃出這個範圍。賀表說,此番祥瑞,意味著君臨天下,要出聖人。全體上下一陣欣喜,鼓噪起來,要開宴會,唯獨李世民端坐不言。他知道這幫大臣,祝賀什麽的都是廢話,拍馬屁才是真的。

於是很不屑地說:“我以前經常笑話隋煬帝喜歡祥瑞,他那麽多祥瑞怎麽就滅亡了?記住,我們的祥瑞就是得賢,一只鳥值得你們表什麽賀?”

為了不給官員留口舌,他下令搗毀鳥巢,把白雀放生野外。

賀鳥門就這麽灰溜溜收場了,幹點兒該幹的吧,別拿李世民當楊廣,一群人開始揣摩李世民的想法。

對李世民來說,選仆射是一個棘手的問題。

王珪、魏徵、李百藥、房玄齡、杜如晦、岑文本、高士廉、唐儉、虞世南……

這裏頭,選出兩人來充任左、右仆射,他們會直接影響到整個政治氣候。

這些人,在李世民的人生當中扮演的不單是下屬的角色,更重要的是諍臣,就是他們,讓李世民的生活變得慘不忍睹。您老不是喜歡聽諫言麽?得了,諸位都愛提意見,您老多擔待!

各位同仁出場,排名不分先後。

【王珪】

王珪,太原祁縣人,李建成舊屬,出身貧寒,是個孤兒。其言行中正,交友謹慎,頗有美名。楊廣剛剛登基的時候,王珪三十四歲,隱居在終南山,陶冶性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