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困境

生不逢時

遇到朱以海、朱亨嘉這兩個“愣頭青”,朱聿鍵難免有“生不逢時”之感。所幸廣西的那個二愣子掛了,浙江的那個雖然繼續愣,但除了讓鄭芝龍發點牢騷以外,對福州政權沒有構成什麽實質上的威脅。

朱聿鍵真正的麻煩,還是在福州政權內部。

蹲大獄的經歷,對朱聿鍵而言實在是一把雙刃劍。一方面造就了朱聿鍵堅忍不拔、勵精圖治的性格,也塑造了他安貧若素、艱苦奮鬥的品德。清代史學家徐鼒在《小腆紀年附考》中,對朱聿鍵有一句比較中肯的評價:“王少遭患難,慨然以復仇雪恥為務,布衣蔬食,不禦酒食”。

但另一方面,常年蹲大獄也讓朱聿鍵當政面臨著一個先天的缺陷——與文臣武將相當生疏。一朝天子一朝臣,古往今來都是金科玉律。作為南明政權的最高當政者,剛出大獄的朱聿鍵對官場兩眼一抹黑,這個局面就相當被動了。

當然,不是朱聿鍵不懂得招攬人才,而是常年與世隔絕,拉幫結派這種活,實在是心有余而身不給力。別說混臉熟了,就連拉幾個“獄友關系”都是癡心妄想。朱聿鍵第一次坐牢,跟他爹做“獄友”,結果自己倒是重獲自由,爹死牢裏了。第二次坐牢更慘,一個人住單間,連“獄友”都沒有(一般人也進不了鳳陽高墻)。

沒有下級,就得現招,所以朱聿鍵廣納人才。只要是個人,願意跟著我抗清,照單全收,包吃包住還發工錢。(只有馬士英名聲太臭,沒要成。)

朱聿鍵任命內閣大學士,一下就整出三十多人(一說二十多人)的內閣,看上去挺人才濟濟的,但由於沒有至關重要的“票擬權”(也就是決策權),絕大多數純屬擺設。

不是群臣不想抓權,而是大權早就被朱聿鍵一人給抓了。(凡有批答,皆上親為之。)當然,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誰放心把大權交給一個臨時拼湊起來的班子?更何況朱聿鍵常年蹲大獄,跟很多人還是第一次打交道,不放心是很正常的。

於是,隆武朝廷的內閣大學士成了一群“參議員”,光發言,不決策。其實這也不是什麽壞事,至少效率比較高。如果什麽事情都要交給一個二三十人的內閣討論,看法比較一致的還好辦,遇到分歧大一點的,從早吵到晚都吵不出什麽結果,大家回家睡一覺,養好精神第二天繼續吵。一兩次還行,長此以往的話,朱聿鍵要麽抑郁,要麽抓狂。

說完“中央”,再來看地方。

隆武政權的建立,得到江南大部分地區的廣泛響應。不過,響應不等於支持,口頭上的支持更不等於行動上的支持。盡管江南大部分“非敵占區”紛紛響應,聲稱接受隆武政權領導,但能夠保證“政令軍令暢通”的,其實沒多少地盤。

雲南、貴州此時天高皇帝遠,還要再等幾年才能登上南明的舞台,現在只說其他的幾個。

朱聿鍵所在的福建是鄭芝龍、鄭鴻逵的勢力範圍,兩廣是丁魁楚的地盤,湖南又有一個何騰蛟。這幾只“地頭蛇”,才真正讓朱聿鍵感到束手無策、生不逢時。

一扒拉下來,留給朱聿鍵發號施令的,只有小半個江西(贛州、南安兩府),至少江西總督萬元吉比較聽指揮,另外,兩廣的丁魁楚也算稍微好一點。

丁魁楚,河南永城(今河南商丘,與歸德府縣同城)人,萬歷四十四年(1616年)進士,歷任戶部右侍郎、河北巡撫。崇禎九年(1636年),阿濟格率清軍突襲延慶、昌平等地,侵掠北京,時任河北巡撫的丁魁楚以失職罪,被崇禎皇帝罷官流放。兩年後,丁魁楚交納餉銀獲釋,回到老家永城。

丁魁楚賦閑期間,永城發生了劉超叛亂事件,丁魁楚抓住機會,協助前來鎮壓的鳳陽總督馬士英,一舉平定叛亂。丁魁楚得到朝廷重新啟用,擔任河南湖廣總督加兵部尚書銜。

北京失陷後,丁魁楚憑借與馬士英的關系,投靠了弘光政權。丁魁楚以前管著河南、湖廣(今湖北、湖南兩省),但由於河南被清軍占了,湖廣又幹不過左良玉,只能“委屈”一下,擔任兩廣總督。

隆武政權一建立,丁魁楚攜兩廣官員率先響應,深得朱聿鍵的歡心。就這樣紅口白牙表個態,丁魁楚不僅繼續留任兩廣總督,還從福州討了一大筆賞賜,賺得盆滿缽滿。

幾十年的宦海生涯,丁魁楚早錘煉成了十足的投機分子、老油條。此人討封賞的時候比誰都精,接任務的時候就裝傻充愣。朱聿鍵剛開始挺高興,認為丁魁楚是“深明大義”,後來就發現這人相當不地道,只拿錢不聽命,但也拿他沒辦法。

溶賊、限賊

丁魁楚不過是做慣了“土皇帝”,雖不聽指揮,倒也不怎麽頂牛,但湖南的“土皇帝”何騰蛟可就沒這麽單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