揚子雄鱷八(第4/5頁)

孟嘗君盲目打楚,任性伐秦,忽東忽西,根本沒有一個通盤考慮、長期計劃。

秦人是從身邊作起,從小國作起,一點一滴地逐漸擴張,沒有遠征齊國(除了魏冉等五國聯合攻齊行動,但很快被糾正了),把東方的齊國留在了最後去收拾。總之,秦國人總結了孟嘗君的錯誤,得出 “遠交近攻”這條正確的“戰爭路線圖”,一小口一小口、一個城邑一個城邑地侵奪,慢慢壯大自己,一路向東穩紮穩打,慢慢蠶食,終於得志於六合,這都是後話不提。希特勒稱雄於歐亞,也是走對了路線圖:遠交英、蘇,近攻四鄰。

還有一條糟糕的是,當時列國之間某國若要開疆拓土,其它國家都要幹預的,因為某國強了,其它國家就要弱。從前,孟嘗君打老楚,以及這次孟嘗君三國合縱攻秦,齊軍被牽制在楚國和秦國戰場,無力它顧,於是北方趙國的趙武靈王趁機略地於胡人,壯大自己,又胡服騎射,一舉吞滅了齊國的屬國中山國(細節下本書再說),使得齊國利益直接受損。趙國後來終於超越齊國,成為東方最強者,這件事情,孟嘗君不得不任其咎責。

齊泯王明明想和秦,他不滿於孟嘗君路線,但還是出於心軟讓孟嘗君去當相國(因為孟嘗君被他派去秦國,結果受了委屈回來,補償他,繼續當相國)。結果孟相國大人立刻去打秦國,以報私仇,破壞了齊泯王和秦的正確戰略。齊泯王的心軟,和楚懷王的厚道,都使得他們不善決斷,決策的時候受其它因素幹擾(楚懷王受家裏人亂吵吵、齊泯王受孟嘗君、蘇秦之徒忽悠),終於決策錯誤,楚國該鬥秦卻選擇了和秦,齊人該和秦卻選擇了鬥秦,重大的決策錯誤,斷送了這兩個國家的未來。說齊泯王心軟不是我強加的,當時人就這麽評論他的,這一點他隨他爸齊宣王。心軟的、行仁政的人,不落好啊。為什麽呢?當時一個叫“成驩”的人說:“大王您太仁了,太忍人了(忍人就是心軟,能忍受別人的不好)。”

齊泯王說:“這是好事啊,是善人啊。”

“人臣當善人好,人主卻不能當善人。您對孟嘗君太仁,於是其它大臣都沒有說話機會了,由著老孟專權亂搞。同時您心太軟,您的父兄哥們,王族封君,就違法作亂(意思是沒能有效抑制分封制,帶來分封制的種種禍端,秦國在這方面就做的比較好),齊國兵弱於外(被孟嘗君消耗兵力於外,所以叫兵弱),政亂於內(封君勢大亂國),此亡國之本啊”

成驩講的真精彩啊。惜乎秉性難移,齊泯王改不掉這個毛病。楚國國君也是如此。而歷任秦王一個個都是兇巴巴的鐵碗人物,難怪秦人勝利啊。

孟嘗君徒有“戰國四君子”之虛名,但他卻葬送了齊國、便宜了奄奄一息的韓魏(吃了好些楚、秦城邑)、成就了北方的趙國,並且毆打了無辜的楚懷王,使得楚國從此消沉下去。孟嘗君一計四失,再加上他專權於齊,終於被當時的齊國稷下先生“荀子”斥為“篡臣”,被我們嗤為“笨蛋”。

如此“笨蛋”怎麽能當上齊國相國的呢?那全憑了他的出身好啊,家族世襲得官,“肉食者鄙”。孟嘗君名“田文”,是齊王(田姓)的親戚。他家裏有很多錢(因為作為國君的親戚,他爹被分封,封邑上積累了很多財富),既然家裏有錢,孟嘗君就養出一幫門客。這三千人幫他吆喝、邀名,滿世界炒作,遂蜚聲國際國內,從而讓歷屆齊王覺得他不錯,又是王族國親,況且他爹也是當相國的,並且是長期專權的相國(僅憑這一條就可以使他世襲個大官),於是讓他也當相國,沒的說了。總之,靠著血統高貴,以及上輩有權,下輩世襲,加上家裏有錢,硬把他堆起來,就當了相國。

王親貴戚當相國,譬如孟嘗君,事實證明就是不行。更有才幹的,還得是布衣卿相啊——如張儀、蘇秦、範雎等等,他們靠著真才實學,在市場競爭環境中硬是脫穎而出,經面試聘用入仕官,靠才幹提拔為相國(而不是靠著家族的肩膀舉高了他而得官),當然立功立業,成就不俗。

秦國未來之勝利,就在於多用布衣卿相。而山東六國諸侯,分封制的傳統綿久深重,積弊難改,國君不得不沿照傳統,重用那些王族貴戚(如孟嘗君一族)和世卿家族(世代為卿的卿大夫家族),並且分封他們以土地、城邑、軍隊,使得這幫人勢力極大,可以上淩國君,削弱君權(如孟嘗君父子之長期專權),同時還可以壟斷政府肥缺,擠跑了市場上的人才(比如孟嘗君世襲乃父官職,長期為相,別人根本就輪不到了)。王族貴戚和世卿家族裏邊的人,填充著政府的大小高位,把茅坑都占滿了,社會上的能人賢士,哪還有機會當官一展雄才啊。而且這班子弟中沒有多少英才,漫長的戰國時期,中間知名的不過“四君子”四個而已——孟嘗君還成了其中的較有能力者,則其它之碌碌平庸,鬥屑之材,可以想見了。難怪後人稱之做紈絝子弟,而“金玉其外、敗絮其內”,又是劉伯溫先生送給他們的美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