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史新談(第2/3頁)

——《資治通鑒·卷六十六》

(七)空談和實踐

靖康之變(公元1127),金人長驅深入,開封的大臣們,正在雍容商討,有的主張抗戰,有的主張講和,有的主張遷都,意見紛紛,莫衷一是。大家搶著說話,誰也不能做事,弄得戰的準備沒有,和的準備沒有,連逃的準備也沒有,卻又一面在敷衍作戰,一面在遮遮掩掩地講和。議論未定,金人已經渡河,開封已經被包圍了。

宋人張端義《貴耳集》裏有一段很沉痛的話:“一時代有一時代的風度,唐虞尚德,夏尚功,商尚老,周尚親,秦尚刑罰,漢尚才謀,東漢尚節義,魏尚辭章,晉尚清談,周隋尚族望,唐尚制度文華,本朝尚法令議論!”

光從文字上形式上講究,滿意於紙面的空談,靖康之變是最現實的一例。

(八)冗兵冗吏

北宋這一個時代,就內政說,算是比較像樣子的,有見識的政治家都能有充分的言論自由批評政府,指摘的題目之一是冗兵冗吏。

至道三年(公元997),有一個在政治上失勢,被趕到外郡去的地方官,知揚州王禹偁寫信給皇帝,指出冗兵冗吏的弊端說:“過去三十年間的一切,就我所親見的說,國初疆域,東未得江浙福建,南未得兩湖兩廣,國家財賦收入不多,可是北伐山西,禦契丹,財政不困難,兵威也強。道理在哪裏?明白得很,第一,常備兵精而不多,第二,所用的大將專而不疑。其後,盡取東南諸國,山西也收復了,土地增加,收入增加,可是財政反而困難,兵威反而不振,道理在哪裏?也明白得很,第一,常備兵多而不精,第二,所用的大將也多而不專。如今的辦法,要國富兵強,只有學以前的辦法,采用精兵主義,委任好將官,用全國的財力,培養數目不大的精兵,國富兵強自然不成問題。”

接著他舉出冗官的實例,他說:“我是山東濟上人,記得未中進士時,地方只有刺史一人,司戶一人,十年以來,政府不曾添過人,地方上也沒有什麽事辦不了。以後又添了一個團練推官。到我中進士回鄉時,除了刺史,又有通判,有副使,有判官,有監庫,有司理,管賣酒收稅的又有四個官,衙門天天增加,官的數目自然也多,可是算算地方收入,比過去反而減少,逃亡的人民呢,反而比過去增多。一州如此,全國可知,冗吏在上消耗,冗兵在下消耗,兩頭吃國家,國家如何能不窮!”

五十年後,戶部副使包拯也告訴皇帝說:“五十年前文武官的總數九千七百八十五員,現在是一萬七千三百余員,這數目不包括未管差遣京官使臣和候補官在內。比五十年前增加了一倍。全國州郡三百二十,縣一千二百五十,平均算來,照定額不過五六千個官就夠辦事,如今的數目恰好多了三倍。而且三年一開貢舉,每次考取二千多人,再加上中央機關的小吏,加上大官的兒孫蔭序,再加上出錢買官的,總共算來,逐年增加的新官又不止三倍!做官的一天天增多,種田的一天天減少,國家如何能不窮,民力如何能不竭!”

在承平時代,有如此公開的指摘,過了九百年,到了我們的時代,有史以來國難最嚴重的時代,我們讀了這兩個文件,有點惘然!

——《資治通鑒長編》卷四十二、卷一六七

(九)書帕

明代後期賄賂之風盛行,官官相送,講究用新刻書,面子上送書,底子裏送黃的金子,白的銀子,落得好看。一時東也刻書,西也刻書,趕刻得快,便顧不得校對,錯字脫簡,一塌糊塗。大凡那時地方官府所刻書,序文上寫著“捐奉繡梓,用廣厥傳”的,例如弘治時溫州知府黃淮重刻陳埴《木鐘集》,和州知州黃桓所刻都穆《南濠詩話》一類雜書,都是為著送大官的人情的點綴品。

明代後期書刻得不好,這是一個原因,我們現在還有許多明版書可讀,這也是一個原因。

——蔣超伯:《南滣楛語》

(十)貪汙史例之一

元朝末年,官貪吏汙,因為蒙古、色目人渾渾噩噩,根本不懂“廉恥”是什麽意思。這一階級向人討錢都有名目,到任下屬參見要“拜見錢”,無事白要叫“撒花錢”,逢節有“追節錢”,做生日要“生日錢”,管事而要叫“常例錢”,送往迎來有“人情錢”,差役提人要“賫發錢”,上衙門打官司要“公事錢”。做官的賺得錢多叫“得手”,鉆缺叫“好地”,補得要缺叫“好窠”。至於忠於國家,忠於人民,則一概“曉勿得”!

劉繼莊說:“這情形,明朝初年我知道不清楚,至於明末,我所耳聞目見的,又有哪一個官不如此!”

——劉獻廷:《廣陽雜記·卷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