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對手

前邊在說李隆基開設立麗正書院的時候,我們插進了賀知章的一些介紹,現在讓我們重新回到主題,繼續來說張說的經歷。

當文武雙全的張說重新回到宰相班子大展拳腳時,雖然李隆基對他頗為信任,但張說在朝廷的處境並不穩固,原因是張說自負才能出眾,骨子裏本能的有一種傲慢之情,開元初年和姚崇的矛盾不能不說與張說的性格有關。

問題的關鍵是,張說雖然才能出眾,但能夠在朝廷站住腳的全都不是白給,只不過有的人由於性格的原因不願意針鋒相對,例如源乾曜。但如果遇到和張說性格一樣的人,那結果只有一個——打成熱窯!

而張嘉貞就是這樣的人。

很多史書都記載,張說和張嘉貞當時矛盾突出,甚至不顧自己的身份,差點挽起袖子抄家夥動手,但這些史書都沒有記載為什麽單單這兩個人矛盾那麽突出,很長時間以來,我也對這個問題感覺很好奇,當我仔細翻閱史書,我發現問題的答案藏在兩個人的履歷之中。

張說和張嘉貞曾經有一年半的時間一同在兵部為官,張說是兵部侍郎(正四品),張嘉貞是兵部員外郎(正六品),換句話說,那個時候張說是張嘉貞的領導。

雖然這段時間不長,但在我們這個重視資歷和輩分的國度裏,哪怕當過你一天領導,再見到你時,心裏也會有一種高高在上的感覺,更何況是一年半的時間。

而直到張說重新回到朝廷,進入宰相班子後,情況發生了變化。

從時間順序來講,張嘉貞這次要先於張說進入宰相班子,按照資歷來分,從宰相這個角度而言,張嘉貞算是老同志,而張說只能算是老將新兵。

現在張說這個老領導成了新下屬,張嘉貞這個老下屬成了新領導,再加上張嘉貞本身也是個急性子的人,所以矛盾出來了。

其實裏外裏無非只有兩個字——面子!

在這些講究身份、講究臉面的朝廷官員看來,面子問題實在無小事。

最初張說和張嘉貞兩個人還處在暗戰的階段,隨著時間的推移,隨著兩個人個性的展露無遺,矛盾開始公開化,而公開化的標志則是對裴伷先的用刑問題。

說起裴伷先並不出名,但他有個大名鼎鼎的祖父,就是被武則天處死的宰相裴炎。

裴炎被處死後,裴伷先因為受到株連,被發配嶺南。李旦二次當了皇帝後,念及裴炎曾經有功於李唐皇室,恢復了他的名譽,並將裴伷先從嶺南召回,對他恩寵有加。

但裴伷先的無論是道德水平還是智商遠遠不如他的祖父宰相裴炎,終於在開元十年的時候,裴伷先因為受賄問題,被人揭發彈劾。

李隆基二話沒說,先下到大獄再說。

和李旦一樣,李隆基同樣念及裴炎曾經的功勞,所以對裴伷先的問題十分謹慎,為此他特意召集宰相們專門開會進行研究,而張說和張嘉貞矛盾的公開化正是源於這次會議。

張嘉貞認為,既然事實俱在,一定要嚴肅辦理,而且為了警示所有人,應該用廷杖。

張嘉貞說完,張說立即站出來表示反對:

“古語有雲‘士可殺不可辱’,如果犯了死罪那就應該處死,如果應該流放就立即流放,為什麽要當眾廷杖呢?這等於將朝廷的官員當成了小吏一樣對待,依臣來看裴伷先應該是判流放,絕不能再當眾廷杖。”

張說這番話雖然是面向李隆基說的,但誰都聽得出來其實是在說給張嘉貞。

坦白的講,張說的建議有其合理性,至少符合人性化,事實上李隆基的出發點也是如何量刑,並沒有羞辱裴伷先的意思。

所以,張說說完,李隆基立即表示同意。

而張嘉貞則的臉色則開始鐵青。

如果這件事情換了源乾曜,相信他一定能夠忍住,即使是想報復,也會找個比較穩妥的方式,但張嘉貞如果能夠做到這一點,那就不在是張嘉貞。

會議結束後,憋了一肚子氣的張嘉貞在朝堂門口攔住了張說,然後瞪起眼睛高聲質問道:“你剛才和皇上說那麽多幹嗎?用得著講那麽多大道理嗎?”

事實證明:張嘉貞的方法雖然簡單,但並沒有效果。面對他咄咄逼人的質問,張說反而出奇的平靜。

“沒有人能夠保證永遠在高位上,今天如果廷杖裴伷先,或許明天棍子就會打到我們身上,今天我不是為裴伷先開脫,而是為天下所有的官員開脫。”

說完後,張說轉身離去,留下張嘉貞怔在原地。

張說雖然自始至終都保持一種平和的態度,但他的內心始終隱藏著一顆扳倒張嘉貞的想法,此刻張說雖然轉身離去,但面對張嘉貞的咄咄逼人,他已經下定決心,找個機會將張嘉貞踹出宰相班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