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七 小荷初露尖尖角 第一章 中元前夕

一輪皓月,清光四射,照進綠楊叢中,露出一角小亭,朱欄曲曲,湘簾半卷,欄杆上卻倚著一個小女子,梳著雙環望月髻,畫眉如遠黛,雙眸似秋水,手中執一柄輕羅小團扇,徐徐揮動,仰起了粉臉,嬌態憨憨地望著天際明月。

在她身後不遠出現一個比她年紀稍長的繡衫少女,悄悄分花拂柳,從小亭背後踅入亭中,掩到小女子身後,舉起一雙粉掌,驀地掩住了小女子雙目。

她嚇一跳,嬌嗔道:“又是幽姐,總是喜歡悄沒聲息地捉弄人!”

綠衫少女放下手,吃吃地笑了起來,“敏秋,你瞧瞧是誰?”

裴敏秋一回頭,見不是一向喜歡捉弄人的裴幽,倒是老實文靜的裴喜兒,不由奇怪地笑道:“你這丫頭是不是剛從幽姐那裏來?被她染了調皮性子。”

“我可不敢去見她,就像欠了她幾百吊錢似的,這兩天臉拉得多長,還調皮呢!不掉層皮就不錯了。”

裴敏秋也想到了裴幽一臉陰沉的模樣,不由掩檀口一笑,忽地又想起她婚姻的不幸,連忙止住笑,問裴喜兒,“聽說你今天去相親,結果怎麽樣?”

“別提了,虞家說今天京城有送殯,取消了,祖父也生了氣,反正這件事就黃了。”

裴喜兒的祖父是裴蘊,但裴喜兒卻一直住在裴矩的府中,和一群裴家女子一起學習文學禮儀,和敏秋的關系最好。

“誰的送殯這麽隆重,居然連相親都取消了?”敏秋一臉驚訝地問。

裴喜兒微微冷笑,“傻丫頭,你還不懂嗎?這家虞家找的一個借口罷了,也正好呢!虞家那三公子和他父親一樣飛揚跋扈,這樣我倒稱心。”

敏秋卻有點心不在焉,又低聲問:“是楚國公的送殯嗎?”

“好像是,我沒有留意。”

裴喜兒瞥了她一眼,敏秋對喪事的關心居然超過自己婚事,她心中有點不高興,便起身道:“夜深了,我得回去了,你一個人納涼吧!”

敏秋見她動了小心眼,便上前挽住她胳膊笑道:“你這死丫頭,你自己說取消相親稱心,我才不多問,後天是中元節,聽說有盂蘭盆燈會,還有百戲,我們一起瞧瞧去。”

“嗯!我倒想去,就怕長輩不準。”

“族規只是說尋常不可夜出,明晚是中元夜,我們只要給長輩說一聲,就應該沒事了,再叫上幽姐。”

“嗯!”

兩個少女說說笑笑地走遠了。

……

七月十五是佛教的盂蘭盆節,又是道教的中元節,同時也是民間的鬼節,無論是佛道盛會,還是民間節日,中元鬼節總是一個盛大的節日,地官考校之元日,天地集聚之良辰,這一天各種異珍盛於佛寺,百戲遊行,盂蘭盆燈會大放異彩,熱鬧異常,是繼上元夜後,又一個民間的觀燈盛會。

尤其信奉佛教的權貴世家,這一天也是他們虔誠修佛的日子,很多朱門大戶門前都會放置盂蘭盆,各種珍寶置於其間,掛上燈火映照,在夜間顯得璀璨奪目,光環耀眼,民間稱之為佛光。

這個時候,來各大權貴府門前觀珍寶燈,也便是京城民眾的一大樂趣所在,不知不覺,評定誰家珍寶第一,誰家佛光最盛,也成了市井百姓們樂此不疲的話題,年年歲歲節依舊,歲歲年年人不同。

樂平公主楊麗華也同樣篤信佛教,盡管她平時清淡樸素,親近自然,但盂蘭盆節,她不能免俗,她也會不惜拿出壓箱底的珍寶珠玉,將她的盂蘭盆好好裝飾一番,以求佛光耀盛。

楊麗華的盂蘭盆是一座直徑一丈的白玉大盆,這本身就是一件無價之寶,是北周皇宮之物,盆中以金砂為米,以翡翠為菜,再置放一株三尺珊瑚,上面掛滿了珠寶翠玉,最後掛幾盞佛燈映照,整個盂蘭盆就格外地金光璀璨,佛華奪目,去年被民間評為京師盂蘭第一盆。

在主盂蘭盆四周,還要擺放十八只小盆,裏面卻是真正的四季鮮果,米飯佳肴,以供地官押解的餓鬼來就食,這一天,天地感應,人鬼同樂。

楊麗華在大殿裏親自裝飾她的盂蘭盆,卻見坐在一旁的太子楊昭愁眉不展,不由笑道:“昭兒,你來京城一趟不易,應該展顏歡笑才對,讓你父皇母後欣喜,怎麽我見你三次,三次都是愁容滿臉?”

楊昭在去年二月正式被冊封為太子,已經一年半,他非但沒有變瘦,反而愈加肥胖,現在連走路都不能,必須要侍衛扶持,每次楊廣和蕭後見他,都會不喜,楊廣索性命他鎮守長安,非詔不得入京。

今年楊昭是四月進京朝覲父皇,已經在京城住了三個月,眼看就要期滿回長安,他不想回去,便一次次請求父皇,讓他在京城多住幾月,但楊廣只是不準,無奈之下,他只能來求皇姑替他說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