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鮮戰爭 1592(下) 第二章 戰爭與和平(第3/5頁)

日軍仰攻本來就相當困難,而且戰場狹窄,大家只能擠成一團。此時朝鮮軍突然開腔發言,精心配置的火器弓弩從不同方向轟擊,讓日軍躲都沒地方躲,一時間攻擊方被砸得人仰馬翻,慘呼連天。日軍士兵往往先被火器轟得半熟,再被弓箭洞穿,最後被飛石砸成一癱肉醬……

在混亂之中,日軍也有兇悍之輩試圖頂著硬往前沖,殺開一條血路。可他們沖到柵欄前,就沒法再往前沖了。還沒等他們劈開木欄,另外一邊的長矛手已經一個一個地捅翻在地。

小西行長很快便抵擋不住,一臉羞慚地退了下去。他的嫡系在平壤傷亡極大,如果在這裏再斷送一批,第一軍團血脈便枯竭了,他可舍不得。

宇喜多秀家沒料到敵人這麽難纏,也沒為難小西,令旗一揮,五奉行的直屬部隊嗷嗷地又沖了上去。

五奉行的直屬部隊從來沒參與過任何大規模戰事,只在碧蹄館圍觀過李如松,沒什麽實戰經驗。主帥石田三成不是以軍略見長,他能想到最好的戰術,是命令足輕拼命沖鋒,鐵炮部隊在陣後掩護射擊,攻擊柵欄後的朝鮮人。

日軍的鐵炮在朝鮮戰場所向披靡,可這一次卻失效了。因為鐵炮的射程本來就有限,向上仰攻的角度更是進一步縮短了射程。為了有效攻擊到朝鮮士兵,鐵炮手必須盡量貼近陣前,這樣一來便進入了朝鮮軍火銃與投石器的攻擊範圍——更慘的是,鐵炮必須要集中使用才有效果,鐵炮手們被迫在山城前的狹窄區域站成一團,朝鮮人的石頭與火箭一砸一個準。

權慄一直在第一線指揮戰鬥,他為了防敵人的冷槍,弄了一個銅盔。敵人鐵炮聲起,他就把銅盔扣到腦袋上;敵人鐵炮聲歇,他就摘下盔頭,給士兵們盛水喝。朝鮮守軍受到主帥鼓舞,一直保持著高昂的鬥志。

短短一個多小時,第二陣也在權慄的猛烈打擊下敗下陣來,傷亡程度尤在小西行長之上。

第三陣的黑田長政一向用兵穩重,他早就看出來這幸州山城易守難攻,不是靠簡單的硬攻能夠拿下。前兩陣已經把敵人實力摸得差不多了,黑田長政不願多付出犧牲,草草進攻了一下,便撤了下來。

宇喜多秀家有些惱怒,質問黑田長政為啥出工不出力。黑田長政回答說是敵人守的太穩,硬攻只是白白死人,不如另辟蹊徑。

宇喜多秀家臉色有點不好看。秀家這一年才二十多歲,正是好面子的年紀,他帶了數萬人馬,攻一個兩千人的小城,居然還要“另辟蹊徑”?

但很快他不得不接受了黑田長政的建議。

原來在第三陣退下來不久,忠清水使丁傑帶了二船弓矢火藥,順著漢江漂過來,在日軍鼻子底下大搖大擺地對山城進行補給。日軍對漢江沒有控制權,只能幹瞪眼看著幸州山城歡聲雷動,把一捆一捆的武器抱回城裏。

宇喜多秀家終於意識到,幸州山城是困不死的,朝鮮人可以源源不斷地從漢江進行補給。他不得不放下身段,向黑田長政請教。黑田長政對秀家面授機宜,說你只須如此這般,必可成功。

中午吃過飯以後,秀家的本隊開始了第四次進攻。朝鮮人發現,日軍的戰術變了:他們不再密集一窩蜂地哄哄亂沖,而是每人都抱著一捆幹草,分散著靠近。每當湊近木柵欄的時候,士兵就會把幹草扔過來,然後急速後退。

等到幹草在木柵欄前積累了一定數量,日軍在遠處開始用火箭與鐵炮點燃。在一瞬間,木柵欄便有十余處被幹草火焰引燃,飄起熊熊黑煙,遮蔽了守軍的視線。

日軍驟然暴起,秀家本隊針對整條防線發起了極其兇猛的進攻。

朝鮮軍沒料到日本人來這麽一招,一下子陷入慌亂之中。眼看防線即將被突破,權慄拔刀上前,大聲呼喊,一邊讓守軍堅守崗位,一邊吩咐預備隊從城中取水滅火。他身邊的軍官全都撲向木柵欄前線,拼命穩定陣線。

在權慄等人浴血奮戰之下,木柵欄的火勢被控制住了,日軍的強悍攻勢也被化解。權慄未及喘息,他忽然聽到西北方向傳來槍聲與呼叫聲。西北面是一個子城,負責防守這一段防線的是一個叫處英的僧人和數百僧兵。

權慄朝那邊看去,發現濃煙滾滾,僧兵正在一路潰敗下來,日軍的小旗已經突破了兩道柵欄。

原來這才是黑田長政的真正詭計。他建議秀家先以大軍焚燒木柵欄,等到朝鮮人首尾不能相顧之時,以奇兵猛攻最為薄弱的西北方。果然一擊得中。

幸州山城的防線幾乎是一條直線。只要一點被突破,即告崩潰。權慄見狀,情知城下已不可守,只得嘆息一聲,揮舞旗幟,命令所有人退出木柵欄,棄守外城,收縮到山頂的內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