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第2/9頁)

如此,安雪梅就更對梁必達多了一層敬重,也多了一層心思。到陳墨涵在撫宣城裏舉行婚禮的時候,在梁必達的部隊裏,團以上的男性幹部,打光棍的就只有他一個人了,當真有點刀槍不入不食人間煙火的味道。當然,在團以上的女幹部中,也還有一個女單身漢在陪著他,同他若即若離,又無時不在注意他觀望他。他呢,對她也似乎很敬重,常常跟她談起東方聞音,談到動情處,三十出頭的漢子,人高馬大的男人,麾下有千軍萬馬的首長,竟然淚流滿面。她於是更有一種滋味說不出,好男人當真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只可惜東方聞音幸運地遇上了,卻又早早地離去了。無論是為了自己還是為了梁必達,抑或是為了東方聞音,還有為了他們共同的事業,安雪梅都覺得她有責任陪同梁必達從海枯石爛的思戀中解脫出來。可是,梁必達的思路不往這上面走,她怎麽辦呢?不是十分有把握,那層意思她是絕不會點破的,她可以等,哪怕最後等的是一場空。

半年之後,朝鮮戰爭爆發。不久,楊庭輝率部北上,雄赳赳地跨過了鴨綠江,參加了第五次戰役。此時,二師的結構已經有了很大的變化,姜家湖調任三師師長,朱預道升任副師長,一團團長由曲向乾擔任;陳墨涵升任師參謀長,二團團長由余草金擔任;趙無妨升任師副政治委員,二團政委由馬西平擔任。嶽秀英和俞真等幾個女同志全部調到師裏,在安雪梅的衛生部工作。二師在五次戰役的最後階段參加了掩護東線某某某兵團撤退的經津江阻擊戰,具體任務是部署在清化裏一帶二十公裏寬的正面上,抵擋聯合國軍兩個師和南韓丁一權部兩個團的沖擊。

這一次,防禦計劃是陳墨涵制定的。

時間緊迫,任務倉促,但陳墨涵還是把方方面面的情況都想到了。根據對戰場形勢分析和梁必達一貫的用兵習慣,陳墨涵在計劃上將自己的老部隊二團部署在形勢最為嚴峻的所得堪一線,陶三河的三團欠一個營在右翼防守。這裏相對平坦,身後是一馬平川,漢城至平壤的公路穿插其間,便於機械化行動。敵人進攻發起後,這一線將是飛機和炮火主要的轟擊目標,二團必須硬著頭皮頂住前幾輪進攻,待主力在二道防線上站穩陣腳,才相機回撤。陳墨涵計劃以曲向乾的一團加強三團的一個營防守台山梘一帶,這裏是崇山峻嶺,群峰嵯峨,林密勢險,道路嶇崎,易守難攻。其余直屬部隊作為預備隊隨時機動增援。

也就是說,陳墨涵的這個作戰計劃是將自己的老部隊二團置於打光的地位了,而賦予梁必達舊部一團的任務則壓力相對小一些。

陳墨涵之所以這樣做,自然有他的道理,也可以說是有難言之隱。

前幾年在國內南下攻城和剿匪,在梁必達的指揮下,每次都是一團擔任主攻,二團擔任掃清外圍的任務,雖然從表面上看起來二團的任務是次要地位,但由於是最先接觸戰鬥,孤軍深入,每仗下來,都是損兵折將,被打得鼻青臉腫,而此時敵人的底氣已被二團摸了個一清二楚,同時也被二團纏得師老兵疲,消耗慘重,此時再動用朱預道的一團,精兵強將,士氣正旺,一鼓作氣便奪取了最後的勝利。

戰後評功評獎,一團自然是首功,而二團雖然傷亡比一團大得多,但由於不是主攻部隊,永遠都是配角地位。

陳墨涵料定,這次阻擊戰是場惡戰,第一輪梁必達恐怕還是要讓二團打頭陣,待二團將追敵拖疲了,拖垮了,拖得士無鬥志官無決心,才由一團從側翼猛虎下山,奪取防禦戰的最後勝利。

但這次陳墨涵想錯了。

等陳墨涵將作業想定報上去,梁必達鉆進自己的坑道,認真地咀嚼了十多分鐘,再將想定退回到陳墨涵的手上時,其它的部署都沒有變化,譬如炮兵火力使用,工兵工事構築,高炮對空位置,防禦縱深兵力的梯次配置和陣前障礙設施,預備隊待機區域,乃至後方彈藥補給方案,梁必達都沒有提出不同意見,對於陳墨涵打陣地戰布陣謀局的妙算手段,梁必達是充分信賴的。

但是,梁必達卻在這份計劃的關鍵地方做了一個小小的變動,他拿橡皮輕輕地一擦,把二團的“二”字上面擦掉了一橫,又在一團的“一”字上加了一橫,如此,一團和二團的任務就從根本上變了過來,在即將開始的防禦戰中,首先死打硬拼的將是一團,而二團則有可能成為最後收拾戰果的勝利功臣部隊——陳墨涵對此深感意外。

作戰計劃通過電台報到軍裏和兵團,被批準了。緊接著,就開始實施準備。

軍部和兵團司令部在一個半天內連續下發了幾道通報,全是友鄰部隊的危險局面和清化裏防線對穩住戰局的至關重要的意義,以及敵人對清化裏防線志在必得的態勢,上級命令梁必達部務必死守:“至少堅持三天,哪怕只剩下最後一個人,也堅決不能後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