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第2/3頁)

燕青厭惡地皺了皺眉,將目光移開去,便看到了臨窗獨坐一隅的楚紅。

楚紅已在這裏坐候了大半個時辰。

自從追蹤仇人來到汴京,為了尋找潘世成的蹤跡,她費了很多周折。潘世成沒有下榻普通旅店,而是住進了為各地官員來京辦差專備的官家驛館,又有一段時間蟄居在內不曾外出,使得楚紅尋覓多日一無所獲。但她堅信,潘世成不會永不露面。只要是他外出活動,總能揪住他的尾巴。為此她花銀子秘密雇用了幾個無業遊民充當線人。那些個無業遊民只要可以掙錢,樂得做這差事,至於內中情由,他們並不多嘴過問。

近日以來,隨著潘世成出行次數的增多,楚紅漸漸地掌握了線索。昨日得到線人的情報,說是她欲找的那個人,在松石巷的一家古玩店訂了件貨,約定次日上午去取。楚紅再三叮問,感到情報比較可靠,重賞了那個線人。今日一早,她便趕到這裏勘察地形,選中了古玩店斜對面的這家茶肆,作為行動地點。她認真地目測了從茶肆至古玩店門口的距離,確信從這裏出手刺殺潘世成有絕對的把握。

燕青的目光落在楚紅臉上時,心中頓時產生了一種異樣之感。這個後生生得太清秀了,清秀得宛如一個姑娘。但燕青的異樣感覺主要不源於此,而是源於他隱隱地感到了一股殺氣。大凡終年習武、富有搏擊經驗的人,對於這樣一種氣息都是相當敏感的。直覺告訴燕青,眼前這個清秀的後生,坐在這裏似乎不是僅僅為了飲茶歇腳,而是在等待著做一件什麽至關重要的事情。

這種異樣的感覺,令燕青的目光不由得在楚紅臉上多停留了一會兒。

楚紅感到有人在看她,轉眸向燕青瞥了一眼。燕青英俊的面容突如其來地撞入眼簾,攪得楚紅的心弦怦地一動。一種難以言說的吸引力,牽動著她的視線,令其不忍移開。但她還是堅決地馬上將視線轉向了窗外,同時在心裏暗罵了自己一句混賬。在這等要緊時刻,容得你有一絲一毫的分心分神嗎?

就在此刻,潘世成乘坐的獨牛廂車到了。

根據線人的描述,楚紅一眼就認出了那輛廂車。她全身的神經立時本能地繃緊起來。這是她歷盡艱辛、奔波多日才抓住的一個機會,她必須準確無誤地一鏢命中潘世成。她知道,只要這一支暗鏢飛出,市面立刻便會大亂。潘世成若是沒死,會立即找到掩體隱蔽,她再補鏢也無濟於事了。而且一旦行刺失手,潘世成將會更加警覺不說,自己在京城中的處境也會變得很困難,那麽報仇雪恨的使命,又不知要拖到何時方能完成。

慮及如此種種,楚紅的右手禁不住有點輕抖。但她馬上意識到,這樣的緊張情緒會妨礙命中率。她緩緩地將一口氣吸入丹田,努力平抑下心底的躁動,隔著已被她預先弄成半開啟狀的窗扇,目不轉睛地盯住了那輛廂車。

先下車的是潘貴。爾後他轉回身,從車廂裏扶下潘世成。潘世成全然不知死神將至,頤指氣使地吩咐車夫將牛車停到一旁候著,然後在潘貴的陪同下,走向古玩店的店門。在這一刻間,潘世成的後背毫無障礙地暴露在了楚紅眼前。

一切雜念都不翼而飛。支配楚紅的,只是經過了千萬次苦練的下意識的嫻熟動作。說時遲那時快,但見銀光一閃,一支飛鏢如閃電般直取潘世成的後心。

潘世成負痛慘叫一聲,撲面倒下。潘貴被唬得愣了一瞬,接著便恐慌地用變了腔的嗓音狂呼起來,殺人啦,有刺客。緊接著,正如楚紅所料,市面上頓時炸了窩。

燕青出於一種好奇心,一直在暗中注意著楚紅。雖然是已經有所預感,這個清秀後生如此果決的出鏢殺人行為,還是令他大為驚訝。他扭頭向外張望了一下,想看看中鏢者乃何等人物,卻只看到了街面上眾人的一片混亂狼藉。當他再回過頭來時,楚紅已經不見了。桌面上遺留著她的茶資。而那幾個在裏面桌邊吃茶的漢子,也在這倏忽之間離開了茶肆。

燕青正揣測那幾條漢子與那出鏢行刺的清秀後生有何關聯時,一片驚呼之聲傳來,將燕青的目光又引向窗外。

原來是那頭拉廂車的駕牛,受到意外混亂的刺激,驚厥暴怒,竟帶著身後的車廂在街面上橫沖直撞起來。驚馬的場面燕青見過,這驚牛還是頭一回碰上。只見那頭驚牛正使著蠻勁,向著前面一群東躲西藏、混亂不堪的人們沖將過去。其勢猛不可當,較之驚馬更兇狠了十分。

首當其沖的是兩位青年女子。她們見勢頭不好,四下顧盼著欲尋路閃避。但身邊全是亂糟糟擁擠著的人群,急切間哪裏挪得動步。

眼看著驚牛就要狂撞上去。那兩位青年女子頃刻間若不粉身碎骨,也得非死即殘了。周圍的人們感到一場血肉橫飛的慘禍幾乎已是無可避免,不約而同地發出一片絕望的叫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