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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兒既去,劉安妃也就安靜下來。

但是時間長了,趙佶卻變得有些郁郁不樂。趙佶的這種情緒變化,就被他的貼身太監張迪看在了眼裏。

這張迪在太監中算是個老資格了。自哲宗朝時他就在宮中當值,而且與當時的端王趙佶交往甚密,頗得趙佶的好感。趙佶即位後,仍留他在內侍省當差,負責料理自己身邊的事務。因此從職位上講他雖然不過是個押班,但是實際的地位卻在都知之上。

作為一個太監,最重要的能力就是要善於察言觀色,揣摩主子的心理。張迪在這方面是非常稱職的。隨在趙佶身邊日久,張迪早就參透了趙佶的一顰一笑。他很清楚趙佶乃是個風流種子、藝術天子,審美目光極高,並且喜歡常有新鮮刺激。皇廷後宮裏雖然是彩袖繽紛,佳麗如雲,能真正遂其意者其實不多。況且朝夕相見而致熟視無睹,殊難振起趙佶的興趣。正如一個人若是頓頓華食盛宴,便會對那些海味山珍變得厭倦不堪。蔡京也正是看準了這一點,才煞費苦心地不時為趙佶覓獻野食調劑胃口。

皇宮裏自有皇宮的規矩秩序,皇帝縱然為萬物主宰,仍然是要受綱常約束的。在皇宮裏把玩新鮮尤物,再遮掩躲閃,也難以避開諸宮嬪妃的耳目口舌,行事多有不便。然而趙佶卻又本性難移,枯乏日久就食不甘味,情緒索然,這便如何是好?

自古講究主憂臣死,忠心的奴仆必須百倍體貼主子的疾苦,皇上的憂愁就是太監的憂愁。張迪將趙佶的行狀看在眼裏,慮在心頭。反復思量之後,他忠心耿耿而又小心翼翼對趙佶建議,既然在宮裏消遣有諸多不方便處,皇上何妨微服出宮去走走?天然山水風光豈是人工園林可比,而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皇上九五之尊理當與民同樂,焉可自囿於宮墻之內乎?

張迪的這個建議,其實不能算什麽新鮮主意。微服出宮遊幸,說穿了主要就是換了便裝、掩了身份去往青樓嫖妓。這種事情,趙佶打政和六年起就做過。當時馳譽京城的一些名妓如徐婆惜、封宜奴等,皆曾有與趙佶廝混的經歷。後來因為言官與後宮的多方勸諫,也由於到民間獵奇訪艷的興趣暫時得到了一定的滿足,趙佶便收斂了一段時期。

值此乏悶之時,經張迪這麽一提醒,趙佶出宮尋芳問柳的欲念就重新活動起來。他回想起往昔在歌樓藝館裏度過的那些纏綿之夜,的確是無拘無束,暢快淋漓,別有妙處,那種感受絕非千篇一律的宮中遊戲可比,於是覺得張迪的這個建議提出得很不錯,很及時。

輿論方面的壓力還是不能不有所考慮的。後宮裏面比較好辦,主要防避著一個劉安妃就是。朝臣非議起來,麻煩就多一些了。在這一方面恐怕還得預先做點鋪墊,取得那些股肱重臣的理解。

在某次召見蔡京時,議完正題之後,趙佶便似乎很隨意地說起最近勤於政務,宵衣旰食,操勞過度,頗有疲頓之感,欲待抽暇出宮去散一散心,卻又恐遭朝臣橫責物議,朕當這個皇帝也真是甚不自由也。

蔡京一聽,馬上心領神會,啟奏道,以老臣之見,皇上為天下大事日夜操勞,辛苦非常,確實是應當勞逸相間,張弛有度。宮中空氣未免沉悶,得空出宮轉轉,無疑於皇上龍體大有裨益。而皇上之龍馬精神充沛盛旺,實乃國民社稷之大福大幸也。如此淺顯的道理,相信各位大臣斷無不明,無可非議。若有個別愚昧不化之徒妄加指點,老臣秉公與其理論便是。

得到了蔡京明確而堅定的支持,趙佶後顧之憂頓消,就興致盎然地喚來張迪商議,此番當去造訪誰家。張迪深諳趙佶喜歡嘗鮮的脾性,腦子靈活地一轉,就推薦了在汴京青樓界中後來居上,而趙佶尚未曾染指過的李師師。

李師師已經名噪京師多年,趙佶亦早聞其名。不過由於趙佶乃是曾經滄海之人,各種世面見得多了,對李師師這個名字並沒特別在意。今聞張迪著意薦舉,倒對其發生了一些興趣,思忖道,朕端的應當去訪她一訪,親眼看看這位聲冠群芳的女子究竟是不是名實相副。

於是這日晚膳後,趙佶讓張迪秘密安排了心腹跟班,都換了便服,備好小轎,就不事喧嘩地由一個角門悄悄出了宮,奔赴金錢巷而來了。

行至鎮安坊門前,小轎輕穩落地。隨在轎旁行走的那個五十歲左右年紀的侍從,也就是入內內侍省押班張迪,躬身上去掀開轎簾,扶下趙佶。早有兩個濃脂艷抹的迎客粉頭媚笑著走上來,鶯聲燕語地將這一幹人等向坊院裏請。張迪吩咐眾跟班於院門外面候立,只帶上兩個年輕內侍,擡上一只箱子,隨著趙佶步入了鎮安坊。

已經有丫鬟及時向李姥姥通報,說是前面來了一位扈從頗眾的貴客。李姥姥知道這是財神,連忙親至儀門前迎接。打眼一瞅為首的來者,果然是龍行虎步,氣度不凡,不似那等閑人物。李姥姥豈敢怠慢,忙殷勤備至地將趙佶延至一間豪華雅廳入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