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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倉潭和老佛崖距京城均不過數十裏,倘若發動突襲,兵馬半日可至。王子善與姚三保自恃勢大,皆對汴京虎視眈眈,如無有效制約手段,二者對汴京下手是遲早的事,亦不排除他們會聯合行動。而一旦他們動手,其他杆子必不會坐視,肯定要蜂擁而上奪一杯羹。若金軍乘機興師南侵,則蕩平京畿易如反掌。

“現在守衛汴京的禁軍有多少人?”宗澤翻閱著寇情匯總問。

“不算宗留守剛帶來的一千人馬,直接隸屬留守司的官兵,實足人數不到一萬五千名。”

“一旦有事,鄰近有哪支勤王部隊可以勾調?”

“一支也沒有。皇上登基後,所有的勤王部隊均已奉詔向應天府集結,統一受禦營司節制了。”

“噢。”宗澤點頭沉吟,這個力量對比真是太懸殊了。各路杆子加起來,除去虛張聲勢的成分,估計起碼不會低於五六十萬。官軍兵力如此單薄,草寇人馬如此眾多,都超過了宗澤此前的想象。不過,在宗澤眼裏,並沒將那些嘯聚山林的草寇統統看作敵人。他認為,如果處理得當,其中很大一部分力量完全可以為己所用。這是他早已思定的策略,也是他敢於前來接管汴京的一個重要原因。

萬難當前,氣可鼓而不可泄。面對著憂心忡忡的閭勍,宗澤覺得有必要給他鼓鼓勁。於是宗澤有意放松了神色淡然一笑:“好哇,閭太尉能掌握這許多情況,顯然是下了不少功夫。留守司兵微將寡,局面的確很嚴峻。然兵不在多而在精,將不在勇而在智。杆子人馬雖多,無非是一群草莽,縱可囂張一時,終究難成氣候。你我連金軍尚且不懼,難道還怕了這幾個毛賊不成?”

這話若是別人說,閭勍只會當作不值一哂的狂言,但從宗澤口中說出,卻有著不同的分量。閭勍早聞宗澤威名,知道這位老帥是足智多謀用兵如神,絕非只靠耍嘴皮功夫吃飯之輩。見他如此沉著,料是其自有主張,閭勍心下便先踏實了幾分:“留守司全體將士悉賴宗留守運籌帷幄把握乾坤。”

“閭太尉言重了。”宗澤遜和地擺擺手,“老夫渾身是鐵能打幾個釘?凡事還要仰仗大家去做。老夫相信,只要大家齊心協力,搶在金軍發動秋季攻勢前整頓好汴京沒有問題。”

閭勍被宗澤的大將風度感染,面色也開朗起來:“嗯,有宗留守這句話,卑職心裏便有底了。卑職無甚見識,唯知為國用命。今後卑職之行止,悉憑宗留守調度。”

“好,閭太尉快人快語,老夫也就不客氣了。”宗澤做事素喜爽快,他看出閭勍也是個直爽性子,便不多作客套,就直接向他交代了任務。宗澤作為汴京留守,是在軍政兩方面負總責。攘外須先安內,他得騰出手來先解決後顧之憂,因此他決定,把軍備方面的事務,權且先交由閭勍主持料理。具體任務是,在三個月內搶修好破損的城門城櫓,打造出必要的防禦戰具,儲備起充足的火藥礌石,大量招募士兵征集戰馬,並訓練出一支攻防能力兼備的作戰主力。

這些任務很重,以汴京現有的條件,其中的每一項完成起來難度都很大。但迫於所面臨的嚴重危機,宗澤不能不提出這樣的苛刻要求。閭勍明白這一點,何況搞好城防本來就是他的分內之責,因而他雖對獨當一面地完成上述任務並無把握,還是二話沒說地承諾了下來。

軍中無戲言,宗澤知道閭勍是硬著頭皮做出的承諾,為免其思想負擔過重,他特地明確表態:“閭太尉只管放手去做,有麻煩可隨時找我商議。家有千口,主事一人。無論出了什麽差池,責任首先在老夫。”話雖不多,卻似一股暖流流過閭勍的心間。閭勍想,據說宗澤所到之處皆深孚眾望,看來那絕不僅僅是因為他的能征善戰。

兩人談過之後,便馬上分頭去忙自己分工的那攤子事。

宗澤要親自去抓的,主要是兩個方面,一是整頓城裏的秩序;二是解決城外的匪患。關於這兩個方面的施政原則,他在赴任途中即已有所考慮,而通過上午與孟太後的一席交談,他更堅定了既定主張。

針對城區之亂,宗澤的施政原則概括起來就是四個字:鐵腕治京。

他並沒把這四個字掛在口頭上,卻是在行動上體現得很鮮明。治軍先治將,治民先治官,宗澤對此不乏經驗。首次召集開封府各衙門屬官會議,他便著重強調了大宋的職司制律。他正色告誡各級官員,目下大敵當前,尤須嚴明法紀,請大家務必恪盡職守勤勉奉公。從即日起,凡有點名不到玩忽職守推諉扯皮貽誤公事者,無論何人何職,一律從重處罰。

由於是初來乍到,宗澤沒把這番話說得過於聲色俱厲,然而在官員們聽來,卻已是字字擲地有聲。這些京官多多少少都聽說過一些宗澤執法的故事,知道這個威名赫赫的新任汴京留守從來是令出法隨六親不認,與以前那個渾渾噩噩的範訥截然不同。一半是出於敬服,另一半是出於畏懼,沒人敢將宗澤的話當耳旁風。會後回到各自的官署,諸官便不約而同地指揮著胥吏們開始忙碌,整理卷宗的整理卷宗,處理積案的處理積案,清掃廳堂的清掃廳堂,把許多多日無人問津的活計,一股腦兒全撿了起來。翌日上班,亦無人敢似往日般散漫,有的官員甚至提前一刻便正襟危坐在了簽押房中。整個開封府上至知府衙門下至諸曹諸房,頓時面貌為之一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