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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當談判開始不久,面對宗澤的穩紮穩打,簡師元便已覺出,自己恐怕不是對手。裴大慶的一顆首級,有效地消解了王子善的肝火。後來以周虎旺為首的若幹頭領,又公開站出來為宗澤幫腔,更是令他孤木難支。他便不免暗自起急,在腹中責罵範光憲動作如何恁地迂緩。若是王子善被宗澤說得心動,再來攪局還攪得成嗎?這時聞聽前院喧嘩,他心想雖是動得遲了點,好歹也還是個時候。因之精神一振,馬上做好了呼應準備。兩旁的衛士裏有他安排的內應,只要宗澤的親兵稍有舉動,他便將以保護王子善為借口,喝令他們搶先下手。

這時就見一名青年頭領沿著甬道從前院匆匆走來。眾人不明所以,盡皆拭目以待,會場上呈現出一派莫名的緊張。

此刻心情最為不安者,當屬周虎旺。那名疾走進院的青年頭領,是他的副將周伯雄。今日他交代給周伯雄的任務是,妥善部署本部兵員,全面監控會場外圍,確保談判順利進行。如無特殊狀況出現,周伯雄不可能驟然闖進會場。

在這一瞬間,周虎旺的右手本能地移向了劍柄。事先他已與兩名過從甚密的頭領達成共識,如果發生意外變故,必須堅決保護宗澤。他們都懷疑在義軍與禁軍的沖突背後有名堂,都很擔心會有人惡意生事破壞和談。可惜這話王子善聽不進去,他們只好在私下裏商定了應變措施。

宗澤和王子善也都意識到,此時此刻,那名青年將領所要急切稟報的事,與談判的關系很大。但那會是什麽事情,卻全然無從猜測。因而他們心中,這時亦充滿了驚疑。

在眾目睽睽下,周伯雄大步跨入了廳房門檻。

如果院外的騷動聲果然是因有強徒在蓄意鬧事,那麽接踵而來的應當是那夥強徒不顧阻攔沖進中院。不難想象,那樣一來,就很可能由談判現場的沖突和混亂,引起一場火拼。倘或如此,局面將如何演變,便非王子善所能左右得了也。簡師元料定這出戲不會再有別的唱法,當下他憋足氣息,就靜等著那個精彩場面的到來了。

豈料周伯雄雙手抱拳一言出口,卻似在他頭頂上炸響了一個驚雷:“稟王總頭領,鐘離秀頭領回來了。”

說起來真可謂之天意,鐘離秀得以安然歸來,皆因連續遭遇巧合。

巧合之一,發生在昨夜的追捕中。

當時曾邦才雖聞鐘離秀情急跳崖,卻並未善罷甘休。他當即就讓人弄來了繩梯,派遣了大量士卒下崖搜索,要求活要見人死要見屍。但匆忙中不可能做到人手一支火把,搜索者多半是摸黑下的崖。

在夜色茫茫的荒嶺深壑裏找人固然不易,但鐘離秀和馮春欲有意識地避開搜捕也難。雙方皆似盲人瞎馬,彼此都是胡走亂撞。走著走著,鐘離秀和馮春就與搜索隊的一個兵勇打了照面。

那時雙方相距不過十余步,同時發現了前面的動靜。只要那兵勇呼喊一聲,周圍的人便可迅速包抄過去。然而那個兵勇卻是有心要放過他們,不但沒有招呼人來,反而虛張聲勢地將搜索者引向了他處。

巧合之二,發生在今日上午。

由於對這一帶的地理不熟,鐘離秀和馮春在那片山谷裏轉來轉去,硬是沒轉出去。正當他們轉得焦頭爛額之際,幸遇到了一對父子獵戶。馮春一看,竟與那為父者認識。原來那為父者有個罹難於戰場的弟弟,正是曾與馮春同在宋軍中吃糧的過命弟兄。那父子二人很熱心地將他們領出了山谷,還設法給他們弄來了兩匹代步的腳力。

巧合之三,則是他們正趕上臨風寨的防務變動。

鐘離秀帶著馮春是抄捷徑由臨風寨西南側的一個入口進寨的。這個入口原歸範光憲把守,因其部與當地鄉民不和,日前王子善做出調整,讓周虎旺接管了此處的防務。範光憲正欲集結兵力以備起事,也樂得減少承擔守寨任務。這就給了鐘離秀一個大方便。若此處仍屬範部管轄,首先得知鐘離秀逃回的頭領必是範光憲,鐘離秀到了這裏,純粹是方出虎穴又入狼窩。而恰巧這裏已改由周部駐守,乃使鐘離秀於冥冥中躲過了一場大劫。

周伯雄得報後即帶人飛馬去迎,並直接將鐘離秀和馮春護送到了和風堂前院。正在廳房裏進行談判的人們聽到的喧嘩,乃是前院衛士們突見鐘離秀返回寨中的訝然和驚喜之聲。因未便讓鐘離秀貿然入內,周伯雄乃請她與馮春且在前院廂房等候,由其先去做個稟報。

這時鐘離秀回寨的消息已經傳到範光憲耳中。在此前一刻,曾邦才關於鐘離秀昨夜逃跑下落不明的急件亦已傳到他的手上。但這些信息俱得之太遲,他根本來不及再采取任何補救措施。

聽到周伯雄的稟報,宗澤於不勝意外之余,不禁欣然暗曰“天助我也”。雖說尚且不知內中究竟,但這場博弈的輸贏,顯然已不是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