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生財之道

茅灘江自東北而來,到了邕州城外一分為二,圍著邕州城轉上一圈,便就匯到了郁江裏。這繞城的江水便是邕州的城壕,茅灘江與郁江匯合的地方,就成了邕州的碼頭。四方的珍奇雜貨都湧到這碼頭來,裝上船直下廣州。

雖然已經是冬天,碼頭邊的楊柳卻依然是翠綠如滴,隨著江邊的微風輕拂著江岸。已臨近上元節,路兩邊三三兩兩的掛上了燈,照著來去匆匆的行人的臉龐,忽明忽暗,仿如夢幻一般。

水門裏面,離城墻不遠,就是邕州最大的酒樓望江樓。樓分兩層,拔地而起,飛檐鬥拱,在小小的邕州城裏顯得鶴立雞群。站在樓上,越過城墻,恰好可以看見外面郁江的迷人風光。

望江樓的二樓,一個臨窗的小閣子裏,徐平和王惟正相對而坐,面前幾個時令小菜,一壺酒。

“今年不太平啊!”

看著夜色,王惟正低聲嘆道,話語裏滿是無耐。

徐平隨口附和:“是啊,自年前起,交趾翊聖王不斷侵略邊境,搶掠財物和人口。曹知州派人交涉,他們左右推托,就是不放還。照這樣發展下去,如果朝廷沒有雷霆手段,早晚釀成大禍。”

徐平早已打探得清楚,此時儂智高這個人還不知道在哪裏,但儂姓在廣源州勢力已經不小,早晚都要出事。儂智高叛亂正是發生在仁宗年間,不過西北黨項還沒生事,戰亂中成長起來的狄青也不知道在哪裏當兵,被狄青平掉的儂智高叛亂估計還得等幾十年,這幾年估計還是安全的。所以徐平並不怎麽擔心,只是隨口一說而已。

對面的王惟正聽了卻只有苦笑:“雷霆手段?現在廣西要兵沒兵,要糧沒糧,朝廷每每都是要我們息事寧人,哪裏來雷霆手段?境中兩千多禁軍,贍養還要仰賴他路,只要不出事就好了。”

“這些不是下官操心的,反正有曹知州。”

徐平漫不在乎地道。曹克明是見過大世面的,這點風波想必還應付得來。

“靠曹知州,他手裏也得有錢啊!”

說來說去,王惟正又轉到了錢上來。現在形勢緊張,王惟正也不敢放任邕州不管,終究是答應把邕州公使錢的缺口補上。轉運使手裏並不掌握錢糧,他只能從其它州那裏調撥。桂州、柳州、象州、貴州、潯州、梧州和郁林州等七個州一共湊了三千八百貫,陸陸續續開始向邕州發送。這在轉運使平衡本路財政的職權之內,撥錢出來的州雖然不滿,還是要照做。

有了錢曹克明便活了過來,為防意外,一過了年就帶著人馬去了永平寨鎮守。永平寨與交趾一江之隔,除了欽州便是大宋與交趾最大的貿易點,周圍都是土州蠻峒。曹克明鎮邕州多年,在土人中極有威信,可以借蠻兵的力量。

此時知州不在,邕州城裏便是通判徐平當家。

過了一個年,常例的賞賜發下去,連軍資庫裏也快空了。曹克明出兵,又把庫裏剩下的錢帛搜了個一幹二凈。徐平也變不出錢來,聽了王惟正的話只好裝傻,只管看著窗外的風景,並不作聲。

王惟正見徐平不答話,只好直說:“兵事兇險,一念之間就可能釀成大禍,雲行坐鎮州城,切不可讓曹知州缺了錢糧。”

徐平躲不過去,轉過身來嘆了口氣:“漕使,庫裏你也親自去檢點了,空得耗子都不在裏面呆。現在是什麽時候?正是青黃不接,收夏稅還早,朝廷也沒有錢撥下來,我到哪裏變給他去?”

王惟正指著外面的碼頭道:“邕州正當要沖,每天多少貨物都要從這裏運走。你只要上心一些,碼頭上的貨物都是錢糧,就看你收不收得上來!”

“拉倒吧!交趾一作亂,從蠻地來的金銀朱砂這些值錢的貨源都已經斷了,碼頭上現在運的那些東西值幾個錢?能收多少稅?”

王惟正也知道這是事實,不過卻不能松口,只是道:“不管你有多少理由,不能使曹知州那邊餓肚子!若是出了事,我也饒不了你!”

“那你要我怎麽辦?難道要我去搶?”

王惟正沉默了一會,才擡起頭看著徐平道:“雲行,我也聽說你與曹知州相處得並不融洽,萬不能因為私怨影響了國事!”

徐平聽了,猛地按住桌子,過了一會長出一口氣,把火氣壓下去:“王漕使,你這是要把我架在火上烤了!好,我和曹知州是互相看不對眼,我不知道他是為了什麽,我看他不順眼很簡單。來的第一天,我去拜見他,他坐在樹下搖著扇子,讓我在太陽底下曬了大半個時辰,事後一聲不吭。我是朝廷命官,不是來做曹知州仆人的,如何咽得下這口氣?”

王惟正聽了,心中暗嘆一口氣,便想勸一下徐平。

徐平卻不讓他說話,接著道:“我雖然對他看不順眼,但自從進了邕州城裏,但凡是公事,漕使可以去打聽一下,我什麽時候為難過他?曹知州要出兵,我把軍資庫搬空了,帶出去的兵士,對賞賜的錢物哪個不是心滿意足?現在州裏各庫都是空在那裏,後續接濟把我賣了也變不出錢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