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煩心事

到了十月,邕州的天氣卻欲發熱了起來,根本看不見秋天的影子。

徐平一進州衙,便有公吏迎上來道:“通判可算來了,張運判和曹知州在長州廳等了有些時候了,小的這便帶你去!”

六月的時候,次相張知白在任上去世,參知政事張士遜接任次相。就在同月,王惟正抱怨廣西轉運使司人手缺少的事情也有了結果,朝廷任命張存為廣南西路轉運司判官。轉運司的副使和判官職掌基本相同,資歷深職位高的便為轉運副使,資歷淺的則為判官,都是轉運使的副手。兩個職位只置一個,有了副使就不設判官,設了判官則不置轉運副使。

張存上任之後與王惟正劃分了巡視區域,今年的邕州歸張存巡視,下年來的則是王惟正,每兩年的時間兩個人都要巡遍整路。

這個季節正是收獲甘蔗的時候,徐平忙得不可開交,整月都不回邕州一趟,曹克明專門派了人去如和才把徐平叫了回來。

裹著渾身蒸騰的熱氣,徐平進了長官廳。

一進門,陣陣涼風撲面而來,把徐平身上的暑氣一下撲滅了,徐平禁不住打了個寒顫。

正位上坐著一位四十多歲的官員,中等身材,面色白凈,三絡黑髯,一雙眼睛炯炯有神,不怒自威。

旁邊曹克明穿著便服陪坐,神情嚴肅,面上沒有一絲喜色。

徐平見不是路數,急忙上前向兩人見禮,道:“上官蒞臨巡視,下官未及遠迎,怠慢之處,萬望恕罪!”

張存點了點頭,旁邊曹克明道:“徐通判坐下說話。”

徐平在下首坐了,張存才道:“徐通判,你與曹知州同理州政,州裏軍事民事多少大事,怎麽能夠不在州裏坐鎮,一天到晚都在下面的如和縣?”

徐平忙站起來答道:“回上官,下官在如和縣開了些田招人墾屯,今年剛剛開始,不得不在那裏盯著。州裏一般事務,都委了周判官代理,有什麽要緊事自然去如和縣與我商量,兩地相隔不遠,也從未耽擱了什麽。”

張存皺著眉頭道:“若只是如此也還罷了,不瞞徐通判,我還聽到了一些閑言閑語,說你在如和縣可不僅僅為了公事!”

徐平的心沉了下去,這是招自己回來興師問罪了。可自己在如和縣那裏沒做什麽出格的事啊,辛苦做的各種生意都為國家做貢獻了,賬目清清楚楚,一文錢都沒進自己腰包,想起來徐平就覺得委屈。除了這個,關於自己的還有什麽傳言?天地良心,自己可是強捏著鼻子在邕州做個大宋的模範官員呢!

想到這裏朗聲道:“下官在如和,開田地,修堤壩,招戶口,件件事情都做在明處,賬目清楚,也不怕人查。運判說的閑言,還請說在明處!”

聽了徐平的話,張存的臉色竟然緩和下來:“通判坐下說話吧。——你說的這些,本官也都早有耳聞,賬目我已命手下吏人檢點過,沒有什麽差池。關於你的閑言與公事無關,徐通判,你少年在外為官,私下裏要檢點些!”

徐平剛坐下,聽見張存的話,騰地又站了起來:“運判,這話可千萬與我說清楚!下官在如和,那是日夜操勞,席不安枕,於公於私,自認從未做過任何見不得人的事!什麽閑言,我可從沒聽過!”

張存跟曹克明對視一眼,對徐平溫聲道:“既然你這樣說,那說明你心裏明白,沒被蒙蔽了眼睛。這樣最好,只要今後你自己小心在意,不要行差踏錯,以前的事情就不用談了。”

“別啊,怎麽能不談了!運判,您千萬說清楚,什麽流言我自己都不知道,說出去不是被人笑話!”

徐平說到這裏,轉身看著曹克明道:“曹知州肯定知道,看樣子說不定就是你跟運判說的,你可千萬告訴我,我好小心點以後別真犯了!”

曹克明聽完就紅了臉,高聲道:“徐能判說哪裏話,我曹克明是什麽樣的人,除了公事我怎麽會在上官面前多說你一句!——罷了,我若是不說,還讓你以為我在上官面前嚼你舌頭!這幾個月,州裏官吏,——其實不只是本州官吏,周圍州縣都在說這件事,說你在如和不走,是貪戀段方女兒的美色,有人甚至說得更加不堪。——既然說出來了,我便勸你一句,徐通判,我們在外為官,確實是辛苦,但為官要耐得住辛苦。你上任前剛剛成親,家裏嬌妻,幼女只有幾個月,萬萬不要被美色沖昏了頭腦,做出事來就後悔莫及!段方雖然官職低微,他的女兒也沒有為人婢妾的道理。話說回來,就是他們父女願意,朝廷法令也不允許你在管下納妻妾,這事終究不成,你可明白?”

聽了這話,徐平一下怔在那裏,過了好一會才無耐地對曹克明道:“曹知州,怎麽會有這種閑話?段縣令人家那是兒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