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要不我們換換?

僅僅幾個月的時間,遇仙樓就徹底變了模樣,學著東京城裏大酒樓的樣子,門外結著彩樓,官私女妓列在門口兩旁,花枝招展地吸引著過往的行人。

陳老實和喬大頭遠遠離開靠墻坐著,看著夜色慢慢把天地間浸黑,享受著屬於他們自己的安祥時光。

喬大頭的目光總是情不自禁地向那些女妓飄去,他已經偷偷地打聽了好幾次,確認那個自己看著順眼的倩奴只要一貫錢就可以陪自己睡一次。這幾個月的錢他都好好攢著,快要攢夠了,活了三十好幾年,終於可以真正嘗嘗女人的滋味,補上人生的這一片空白。

當然喬大頭並不知道,倩奴就是看他傻才訛他,若是不認識的客人,給倩奴兩三百文倩奴就歡天喜地地陪人睡覺了。倩奴已經過了二十五歲,這門生意做不長久了,一文錢都看得重,早早為自己打算,熟人宰起來才方便。

喬大頭不知道,知道了也不在乎,他這種人,渾渾噩噩地過日子,只要今天吃飽就好了,明天的太陽升不升起來,誰在乎呢?

“官人又來了哦——”

眯著眼的陳老實突然沒頭沒尾地來了一句,喬大頭卻明白他的意思,擡頭向路上看去,正看見徐平與張存和曹克明在幾個隨身兵士的陪伴下走來。

喬大頭嘟囔一句:“嶺南的水土不好哦,官人來這裏不到一年,也曬得黑了。我們如果能活著回中原,不知道那裏的人會不會把我們看成蠻子。”

陳老實的眼睛眯起來,好像回想起了過去的時光,兩人沉默下來。

到了遇仙樓前曹克明就開始報怨:“這麽一座大好的酒樓,每月入賬一百多貫現錢,通判怎麽會把它放在軍資庫賬下?邕州每年解往京師的稅額就是那麽多,這錢放在軍資庫裏還不是發黴?公使庫的錢可不夠用!”

徐平笑了笑沒有說話。這事怪誰?還不是怪曹克明自己腦抽,如果徐平剛來的時候他就是這個態度,徐平也做不出這種事情來。最近幾個月徐平大把大把地賺錢,水漲船高曹克明的手裏也寬裕了,對徐平的態度慢慢改變,不過有的事情已經做了,想翻悔也來不及了。把軍資庫名下的資產轉到公使庫是犯忌諱的事情,怎麽都擺脫不了挖國庫墻角的嫌疑,曹克明也只能報怨。

邕州每年商稅額是一千貫出頭,現在遇仙樓的收入就把這稅全包了,徐平免了不少稅,曹克明趁機加些名目往公使庫摟了一部分,心裏勉強平衡一點。

到了門前,徐平左右看看,借著燈籠的微弱光芒,才看到坐在墻腳下的陳老實和喬大頭,向他們微笑著點頭示意。

人生最苦的不是食不裹腹,衣不蔽體,終是勞累,最苦的是這個人明明活著,可他的心已經死了。這個世界的繁華與蕭條都與他無關,終日就如行屍走肉一般,看著朝陽升起,看著夕陽落下,心中不起一絲漣漪。

在邕州為官,徐平知道自己可以給這個地方帶來財富,使每一個人生活都比從前更好,雖然他們未必能夠收獲更多的快樂,卻能得到以前所不曾擁有的舒適。但陳老實的心已經死了,這個老兵打過契丹,征過交趾,卻在邕州城濕熱的天氣裏早早磨滅雄心,耗光生命。

這樣的人徐平做什麽都不能給他帶來改變,終究是個遺憾。

或許,有一天自己帶兵去把交趾滅了?與這個老兵帶著勝利的榮耀回到中原,在故鄉接受萬眾歡呼,他的心才會活過來。

徐平笑著搖頭,這是一個神經病的想法,在這個不屬於他的世界,他還不想付出那麽大的心力。

看著徐平三人進入酒樓,喬大頭捅了捅旁邊的陳老實,小聲道:“陳阿爹,那個官人對我們笑呢。”

陳老實低聲嘟囔了一聲,喬大頭沒有聽清說的是什麽,他也並不關心陳老實的回答,兩人依然靜靜地看著路上來來往往的行人。

到了二樓的閣子裏,曹克明對跟過來的蔡主管道:“先上兩瓶好酒,再來一個剁椒魚頭,多放泡椒,一定要辣!最近喜歡上了這口,一天不吃辣的東西就渾身難受。上好的牛肉也來兩斤,讓運判嘗嘗我們邕州的口味!”

蔡主管連連稱是。邕州養牛的人很多,又不流行耕地,都是蠻人殺了來祭鬼,禁牛肉也無從禁起,牛肉酒樓裏公開賣。

曹知州點完,蔡主管又問張存:“運判要吃什麽?”

“你這裏聽說有一道酸辣魚片,吃過的都交口稱贊,就要這個吧。”

張存雖然是上級主管部門,級別卻略低於曹克明,倒不是曹克明不給他面子。張存點完了,才輪到徐平。徐平點了一個水煮牛肉片,自來到大宋,一直不能正大光明地吃牛肉,有了機會徐平自然要補上。

這幾道菜都是徐平在邕州創造出來,當然都是從他的前世抄來的,不知怎麽就流傳開來,成了遇仙樓的招牌菜,搞得徐平也很詫異。以前在中原的時候他也弄出不少前世的菜式,卻連秀秀都看不眼,沒想到在邕州卻火起來。甚至在徐平從邕州離任之後這些菜被稱為徐公菜,成了一大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