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家信(第2/3頁)

徐平在機器後面,摸著微微發燙的紙卷,檢查紙的成色。雖然不是盡善盡美,比以前手工抄的紙張已經好得太多,厚薄均勻,顏色潔白。

直到五大卷紙制好,才好機器裏的紙漿清洗幹凈,換成另一個池子裏的蔗渣紙漿。兩相比較,麻制的紙漿更結實一些,這是因為天然纖維長的緣故。

又制了三卷紙,徐平讓三個兵士過來抱了,跟自己回住處去。吩咐孫七郎和高大全,繼續在這裏試,兩種紙漿攙起來,分成不同的比例看看效果如何。

現在制出來的是毛紙,表面粗糙,並不適合於直接印刷或寫字,需要再經過一道碾壓的過程。除了碾壓之外,還要有一道防止墨水滲開的工序,這個年代最流行的是上蠟之後壓制,徐平則用後世的澱粉加白染料比如石灰等來完成這道工序。整個工序都完成之後,就是比較高档的印刷用紙了,印出的書籍肯定能成為這個時代的精品。

至於徐平前世大量用於普通書籍印刷的新聞紙,由於是機械制漿,並不去除裏面的木質素,精細研磨技術是這個時代無論如何都做不到的。徐平現在所制的紙張實際上在他前世是高档紙,雖然質量遠遠不如,成本卻降不下來。

回到住處,東邊有一間廂房早已空了出來,裏面擺開長長的幾案,碾壓的輥子裝在案子的一頭,案子旁邊有裝漿糊的大桶和石灰石粉,幾把大棕刷子插在裏面。

幾個調來做這活計的婦人正坐著聊天,見到徐平進來,慌忙起來行禮。

讓兵士把整卷的紙放在長案上,徐平用蘸著漿糊的刷子蘸了石灰,輕輕在紙上塗抹。自己試了幾次,才把刷子交給婦人,讓她們照樣子做。

紙張刷好,將幹未幹的時候,引到案邊的輥子裏,一個兵士搖著搖把,另一個兵士接著紙張重新卷了起來。

制好一卷,徐平取來看了,上面塗抹不均勻,還有許多瑕疵,但已經比從前用的紙好了許多,能夠拿去印書了。事情沒有一次就做好的,只要摸清了步驟一點點改進就是,並不需要強求完美。

留兩個兵士在裏面壓紙,徐平讓另一個抱了紙,隨著自己出了門。

徐平住處的前院現在就是個大工廠,各種新奇東西都在這裏制造,挨著制紙房間的就是印刷的地方。

段雲潔帶著幾個人在房間裏面排版,男女都有,一樣都收拾得幹凈利落。宋朝這個時候也沒有什麽男女大防,更何況這裏夷漢雜居,沒人理那些只有極少數老夫子念叨的東西,男女搭配,幹活不累。

不是徐平喜歡用段雲潔來幹這種事,實在是沒其他的人選。這樣一個偏僻小縣,讀書認字的人就不多,又認字又願意出來做工的窮苦人更加稀罕,連邕州城裏都沒有幾個。一般州縣印書都是固定的幾種通用教材,官吏指導著就能完成制版,像徐平這樣各種雜書都印,實際已遠超出邕州的能力。

好在有段雲潔,這人實在是聰明到了極點,尤其是這種精細活計,很多事情徐平講的時候都覺得麻煩,他卻一聽就懂,上手兩次就能精通,簡直天生就是幹這種事情的。

見徐平帶人進來,段雲潔起來行了禮,笑著低聲道:“一直沒有機會謝官人,多虧你擡舉,我爹終於改了京官,也算了了他一樁夙願。”

段方對改京官這事很執著,不然也不會下決心到昭州上任,說起來是州,那裏的條件可比如和縣更加惡劣。段方自負才學,少年為官不能參加正常科舉考進士了,還下了幾年苦功要考制科,無論如何要搏一個出身。

宋朝的制科又稱大科,比常規科舉更加困難得多,尤其是在知識的廣度方面,幾乎到了變態的程度,絕頂聰明的人也要進行以十年計的專門訓練才有指望。徐平兩世為人,也從不敢打這一科的主意,實際上整個北宋,制科入三等的不過四人,其中一個是他這一屆的省元吳育,另一位就是蘇軾,還有範百祿和孔文仲。他們都是中了進士之後再考制科,也可見制科的地位,三等待遇就相當於狀元,一等二等只是備名,從不授人。

段方敢下這個決心,一是對自己才智自負,再一個就是心中的結。舉人在宋朝不是正式功名,算不得有出身,升遷處處受限,他哪怕是末等進士,改京官也不會等上這麽多年。

徐平對段雲潔道:“我們是同僚,這是份內的事,你不需放在心上。”

有些事情,記得的人自然會記得,健忘的人天天提也沒用。

把紙從兵士手裏取過來,徐平交給段雲潔:“這是今天新制的紙,你拿去試一試,看印出來的書效果如何,有沒有什麽要再改的地方。”

段雲潔接過,口中道:“這裏正好排好了一部《蒙求》,官人這樣說,就用這紙來試一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