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最後處置

徐平左右看看,見不遠處的樹下面有幾塊大石,對張大有道:“損之,我們到那裏石頭上坐下,你慢慢把事情說給我聽。”

張大有點頭,與徐平一起到樹林邊的石頭上坐下,理了一下思緒,說了事情經過。

原來主簿崔在平聽說自己帶的人中有一個衙前是當地的大戶,當即讓人把他找了過來,讓幾個差人隨著他,回家去給王沿準備好酒菜帶到山神廟裏。

衙前就是給衙門辦這些雜事的,陳都得了吩咐,沒奈何,只好帶人騎馬回家。

之所以被稱為重役,一個原因就是衙前辦這些雜事,很多時候衙門裏面是不給錢做經費的,全由應役的人自己掏腰包。當然真正讓人傾家蕩產的還不是這個,而是衙前押運保管官物,或者被任命管理酒樓之類的商業,不管是被偷被盜被搶了還是經營虧損了都要自己掏錢補上,官府那裏收的錢是不能少的。

陳都回到了自己家裏,說了來意,父母自然不能不給,不然兒子回去就要打板子了。但是抓雞的時候卻出了亂子,陳都的妻子和弟婦吵了起來。

陳都兄弟三人,平時感情還好,但娶的妻子一個比一個厲害,相互之間根本容不下,三天一罵五天一打,沒有辦法只好分開來過。他們分開家財卻不能明確分,父母俱在,官府不允許別居分家財,賬籍那裏他們還算是一戶。

父母在不許分家這個時候倒不是為了宗族觀念之類的,最主要的是防止民戶借分家的名義降低戶等,逃避賦稅。道德問題官府那裏還有情面可講,經濟上面可就沒半分顏面了,哪怕陳都這種明顯過不到一塊去的,也絕對不允許分家產。

陳都應差,為了兄弟臉面錢物當然是自己家裏出,這樣一來就把他妻子惹惱了。

去當差不是為了陳都自己,名義是這一戶的差役,自家已經搭上了一個人,哪裏還有自己承擔錢物的道理?陳都的妻子堅決要求這次的酒菜三兄弟分攤,自己家裏出米出面出油,連青菜也一起出了,兩個弟弟一個出酒一個出雞,湊成一桌酒菜。

事情便就這樣鬧了起來,二弟好說歹說,把自己的妻子壓下,拿了酒出來。出雞的三弟那裏卻是怎麽也勸不住,三弟的妻子死死護住自家的幾只雞,無論如何不讓捉了去。平常倒也就罷了,這幾只雞卻正是下蛋的時候,三弟媳婦每天天不亮就檢查雞窩,生怕被兩個哥哥家裏偷了自己的雞蛋去,要把雞抓走還不跟要了她的命一樣。

陳都的妻子站在門口罵,三弟媳婦護住雞窩門對罵,讓帶著人在院子裏的陳都裏外不是人。自己可不是一個人回來,是帶著與自己一起當差的幾個人一起回來,這傳出去還怎麽做人?實在忍無可忍,陳都打了自己妻子一巴掌。

聽到這裏,徐平實在聽不下去,對張大有道:“原來只是一戶人家的雞毛蒜皮的家務事,怎麽就惹出人命官司來呢?損之,你挑重要的說!”

張大有苦笑:“若是沒有王副使牽扯在裏面,這就只是一件平常家務事。唉,也不知道是我倒黴還是王副使倒黴。”

說完,張大有繼續說事情經過。

原來陳都的妻子也是出自大戶人家,自小嬌生慣養,嫁到陳家帶的嫁妝又多,是個從來沒有吃過虧的主。陳都在這麽多人面前動手打她,她面子上如何掛得住?與陳都廝鬧一陣,一哭二鬧三上吊,最後真地上吊去了。

還好陳都知道自己妻子的脾氣,看得緊,發現地及時,搶救了過來。

心提起來的徐平聽到這裏,出了口氣道:“還好,人救過來就好,要是真地鬧出了人命,這事情還就真說不清楚了。”

張大有也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重重嘆了口氣:“是啊,事情如果就此結束,也就沒什麽了,或許到不了我的案頭。可偏偏,偏偏這才是個開始啊!”

徐平吃驚地道:“怎麽,這都要出人命了,這家人還繼續鬧下去嗎?”

張大有點了點頭,話語裏透著無奈。

陳都的到妻子救了回來,愈發地不依不饒,哭鬧不休。這樣一來,全家人都開始數落三弟媳婦的不是。三弟媳婦又心痛自己辛辛苦苦養大的雞,掙紮著被人拉開,眼睜睜地看著被抓走,再加上所有人數落自己的不是,氣急攻心之下,真地去吊死了。

聽到這裏,徐平目瞪口呆:“那個婦人,就真地——真地這麽吊死了?”

張大有點了點頭:“我連夜帶人驗過了屍身,真地是死了!”

徐平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麽是好,這件事情鬧起來,肯定又有人說裏正衙前的役太重,想辦法廢了這差役。雇役法也不是王安石憑空想出來的,實際上在他之前就有許多人討論提出過,便就是被這些事情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