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章 時差

秦少監松了一口氣,不管新制的刻擺錯在哪裏,最少自己沒有犯錯。人制造的儀器不管是多麽精密,都有可能出現錯漏,但天上的太陽是永遠都不會錯的。新制出來的計時儀器,不管看著多麽精巧,都要經過天上太陽的檢驗。那簡簡單單的圭表,樸實無華,卻是檢驗時間最精準的尺度。

“啪嗒——”一個碩大的汗珠掉在地上,眨眼間就消失不見。

楊惟德不敢擦汗,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緊緊盯著圭投在表上的影子。他甚至已經失去了感覺,一切都是本能。在表上圭的影子最短的那一刻,機械地揮起了手臂。

清脆的鐘聲響起,聲波在熾熱的空氣中蕩漾,震起層層漣漪。

司天監所有的官員和學生都出了口氣,如果這是一場比賽,他們已經贏了。

“午時已到,刻漏精準,並無差謬!”

聲音從天文台上傳下來,好像大鐘一樣撞在歐陽修的耳朵裏,他只覺得腦袋嗡嗡作響,情不自禁地扶住了身邊的石全彬,腳步一個踉蹌。

“官人小心!看你臉色蒼白,莫不是中暑了?車上帶的有藥,快喝一口!”

石全彬扶住歐陽修,讓身邊的人到車上取藥。

秦少監暗暗出了一口長氣,把官帽小心翼翼地戴在自己白發蒼蒼的頭上,一臉嚴肅,看著楊惟德從天文台上慢慢走下來。

到了秦少監面前,楊惟德沉聲道:“刻擺上的時間過得快了,與圭表不合!”

秦少監點了點頭:“快了九分之五刻,應是無誤!”

“是啊,快了半刻多一點——”楊惟德茫然地點頭,“半刻多,怎麽如此?徐待制、燕待制,還有司天監裏不少人員參與,他們怎麽會出如此錯漏?他們已經校驗了不少時日,不該出這種差錯才是!我們行前,特意與宣德門前的刻漏校過,這一路上也沒有任何意外,不應該啊,絕不應該!”

歐陽修接了石全彬遞過來的藥,仰頭喝了一口,皺著眉頭道:“這是藥?怎麽如此大的酒味!呀,感覺比平時喝的酒來烈!”

石全彬笑道:“這是藿香正氣水,當年永寧郡侯在邕州,多虧這藥解瘴毒,聽說活人不少呢!藥裏含酒是不錯,解暑極是有效。”

歐陽修半信半疑,把藥喝了,覺得腦子清醒了一些。

兩回到刻擺前,歐陽修問楊惟德和秦少監:“怎麽樣?是刻擺的時刻錯了?”

楊惟德點了點頭:“若以圭表論,刻擺快了半刻多!”

“半刻多!”歐陽修吸了一口涼氣,“司天監用的刻漏,怎麽會差半刻多?這,這也差得太多了!我們如何回去交待?這刻擺還放不放在洛陽司天監裏?”

楊惟德神情黯淡地搖了搖頭,沒有說話。幾天的時間差出半刻多來,這樣刻擺根本就不能用。或許像徐平先前做的,制成家具一樣,擺在人家裏還可以,司天監是絕對不能接受的。別說半刻多,十分之一刻司天監都不能接受。

歐陽修張目結舌,一時不知道如何是好。臨行前,徐平還特意吩咐了此行以他為主,沒想到就遇到了這種棘手的事情,怎麽辦?

見眾人都沉著臉不說話,石全彬道:“諸位官人,不知道你們還記不記得,監行前永寧郡侯吩咐的話?”

歐陽修苦笑:“什麽話?待制說是此行以我為主,可我也不知道該怎麽辦了?難道還能讓楊少監把刻擺的時間調成與天文台上的刻漏一樣,再慢慢比較?”

“絕不能調!”楊惟德斷然拒絕。“臨行前待制特意吩咐,不準調時刻!”

石全彬拉住兩人的手道:“我說的不是這些,你們還記不記得,郡侯說過這樣一句話。這個世界上,各地不但是地理不同,天時也未必相同,出現什麽事情都有可能。”

歐陽修眼睛一亮:“貌似徐待制真這麽說過——不錯,確實說過!”

想到這裏,歐陽修與楊惟德對視一眼:“難道,徐待制早已經想到了此節?刻擺之所以出現了錯漏,不是計時不準,而是因為開封和洛陽的天時不同——”

說到這裏,歐陽修閉上了嘴巴。這個問題可不好亂說,天共一日,天時不同要有合適的說法,不是敢亂猜的。沒想清楚就亂講,會被人看作輕薄。

石全彬道:“不管怎麽樣,我覺得郡侯那裏必然心裏有數。臨行前他一再囑咐我們,到了地方要把看到了什麽,如何安排,怎麽做的,都一一詳細記錄,然後回去之後向他回報。我們在這裏瞎猜也沒有結果,依我看不如這樣,由我在這裏看著,你們兩個寫份書狀,騎快馬回京城,向待制稟報此事,如何?”

歐陽修沉吟道:“也只好如此?”

秦少監站在一邊板著臉,一句話不說。天共一日,還從來沒聽說過地方不一樣時刻就會不一樣,天時也會隨著地方變的?不過他已經年老,從來沒有主管過京城的司天監,這種事情上沒有發言權。便就不說話,靜觀其變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