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 梁園雖好(第2/2頁)

這種事情做了出力不討好,官僚的本性自然是趨利避害,便就找種種借口把這運糧的工作推到了商賈的頭上。商賈求利,自然是怎麽獲利最大怎麽來,那些糧草大多還是從本地搜刮來的。也就是徐平去年就發現了的,沿邊入中法運行多年,結果東南茶利全部搭進去,實際結果卻是無一石糧入陜西。

這不算是官商勾結,因為根本就沒有勾結,不過是官吏對要做的事畏難,便故意創造了這麽個商機出來。商賈迎難而上,把握住了這個商機,並且胃口越來越大,越來越難以滿足而已。正是因為各取所需,不管這政策的弊端有多麽大,茶法鹽法怎麽改來改去,最後還是要把這個政策延續下來。不如此做,誰還敢到陜西路去任官?特別是沿邊的州軍,歷來都是武將知州,一邊管軍一邊還要運糧草,誰幹誰傻。

直到韓綜到了陜西路,把徐平當年在邕州的做法帶了過去,真地開始由轉運使司修路組織運糧,徹底斷掉了由官到商的這條鏈條,一切都變了。

最少現在的陜西路,比歷史上面對黨項造反時的局面好了很多。因為黨項趙元昊的野心和政策,黨項早晚還是要反的。或許初期還是能夠那麽順利,不過大宋的支撐能力卻大了很多,僅靠歷史上那幾個勝仗,趙元昊逼不了大宋跟他和。

在西北打仗,打的終究是錢糧,只要手中有糧,便就會贏得最後的勝利。

徐平現在的心思,根本就不去考慮黨項什麽時候反,他要做的就是把經濟改革進行下去。這才是真正的頭等大事,與此相比黨項不過是癬疥之疾。

徐平站在五丈河邊,看著河水映著晚霞,五光十色,如同夢幻一般。

接下來該怎麽辦?徐平的心裏拿不定主意。他一切的規劃,都是建立在棉布這個優良的商品上面,借助棉布,打造出一條商品經濟的鏈條。理論的創建要靠著這根商品鏈條去說服別人,商品經濟的發展要以這根鏈條為骨架去壯大,社會由自然經濟向商品經濟的過渡要靠著這根鏈條打破穿衣的自給自足,一切都要靠棉布。

開封城雖大,卻不是個好的工業基地,這裏不能動的勢力太多了。

擡頭看五丈河的對面,不遠處離著州西瓦子不遠就是禁軍大營,這樣的大營在京城裏不下十處。僅僅這城裏面的軍營裏,就駐紮了不下十萬兵馬,再加上附近的縣鎮則有三四十萬之眾。這幾十萬人,全都靠著禁軍的俸祿活著。

禁軍,包括他們的父母、妻子、孩子,吃的都是朝廷發的祿米,穿的都是朝廷發下來的布匹。他們是純粹的消費者,但是卻跟種地的農民一樣,不從市面上買吃穿。

這又何嘗不是另一種的自然經濟?

開封城,不但不是個好的生產基地,只怕也不能算是個好的消費市場。

人口過百萬,但真正依靠買生活必需品活著,一下子就去了七八成。這裏是奢侈消費品的優良市場,但對三司的紡織業來說,這裏很糟糕。

徐平不禁開始懷疑,自己選擇京城作為經濟改革的中心,到底對也不對?如果是在外地州軍,根本就不會遇到這麽大的阻力。一個水磨務算什麽?當年自己在邕州把天都快翻過來了,誰敢說上一句?蔗糖務把原來的社會基礎徹底摧毀,從福建路去的移民戶口甚至在好幾個縣裏都超過了土著,還不是風平浪靜。

經濟變革往往都在落實後的地方興起,並發展壯大,並不是偶然啊。落後的地方雖然生產力不發達,但舊的生產關系的束縛也少,舊的勢力的掣肘也少。

束縛少,又何嘗不是非嘗重要的有利條件。便如小草,雖然地下養分不足,但頭頂上沒有大樹遮擋陽光,沒有溝渠引走雨水,沒有無數的同伴與自己相爭,說不定還是最先長成的那一棵。

開封城,或許並不是徐平理想的破局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