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章 此一策,可安天下(下)(第2/2頁)

徐副使在三司,大家手裏有錢花,到了月底不用再背著個破布袋各個衙門跑,為了點壞茶爛香藥受小吏的閑氣。自徐副使離開京城,前幾個月還好,後邊越來越朝著原來的樣子滑過去了。說好的廢折支發實錢,慢慢不被當回事,又有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當作俸祿發了下來。五品以上官員才沒有折支,那才有幾個人?九成以上的官員都沒有這個待遇。

而且陳執中自己也不想再在三司幹下去,累死累活上下不討好。

上面覺得陳執中不像以前一樣能夠做到用度無缺,年前南郊賞賜百官和眾官兵就弄得財政緊張,年一過左藏庫就出虧空,陳執中不得不去找趙禎借內藏庫的錢,讓趙禎很不高興。內藏庫天子私財,越禎這兩年大手大腳習慣了,憑什麽又讓他補外朝的窟窿。兩府更不高興,施政哪個地方是離了錢的?要做事情你這也沒錢那也沒錢,三司使怎麽幹的?你可是“真鹽鐵”陳恕的兒子,連寇瑊這個丁謂余孽喪家狗都不如。

下面的官員對陳執中的意見更大,本來徐平在的時候,廢折支發實錢,加上各種各樣的補助,相當於給五品以下的官員普漲了一半的薪水。結果換了陳執中,這些好處很快慢慢都沒有了,越來越朝著原來的舊日子回去了。這誰受得了?前兩年收入一加,大家紛紛在京城裏置辦產業,有的可是舊著民間高利貸的,收入下來了難道讓他們去賣兒鬻女?別以為當官的就可賴賬了,敢借錢給你的人,沒有背景簡單的,碾死個小官跟碾死個螞蟻一樣。更厲害的直接讓開封府上門收賬,那才真的是沒臉見人。

想起這些,呂公綽收起先前玩笑的心態,小謹慎地接過錢明逸的包袱,看著裏面厚厚的一摞書冊。打開翻看,果然是私自抄錄的,有的地方明顯脫漏,錢明逸還在一邊標注出來。他接觸不到京西路的高層,這些主要來自下層官員和公吏。

粗粗翻過一遍,呂公綽把包袱系好,用手拍了拍,對錢明逸道:“子飛之功,我記在心裏。此書對家父大有用處,日後必有所報!”

錢明逸拱手,口中連道“豈敢!豈敢!”心裏已經樂開了花。呂夷簡就有這好處,有功必酬,不管你的身份多麽低微,幫過他都有回報,絕不會翻臉不認人。

這一點跟丁謂不同,那廝說翻臉就翻臉,上至帝王太後,下到販夫走卒,就沒有能讓丁謂正眼看的。就是歷史,他也敢說那是人寫的,老子權勢大老子說了算,讓誰流芳百世就能流芳百世,讓誰遺臭萬年就遺臭萬年。這世上如果有神明,丁謂也一定會想方設法把神明踩在腳底下,天大地大只有我最大。所以丁謂一倒台,其他人不管怎麽危急,哪怕就是下地獄,也沒有人再想跟他合作。正是這個丁謂,算是給後來人做了個榜樣。無論是比才學還是比智慧,比能力還是比手腕,誰敢說比他強?他的下場,讓人再不敢把壞事做到底了。不管怎麽樣終究是要留一線,以後還有可以挽回的機會。

錢明逸戴起巨大的範陽笠,像個賊一樣縮頭縮腦地爬上灰驢,慢慢悠悠地沿著官道向西去了。呂公綽小心翼翼地把包袱收好,看著金水河邊楊柳青青,間或有黃鸝在歡快地歌唱,柳樹下徐家的賣酒鋪子人來人往,分外熱鬧,低聲說道:“這一本《富國安民策》,真地能夠安天下?徐平個賣酒小兒,竟然能做到這樣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