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0章 宜將剩退窮寇

看見富弼,劉六符長出了一口氣,急急忙忙迎上去敘禮。

禮畢,富弼面色輕松地道:“最近天氣晴好,學士沒有出去走一走?春暖花開,滿京城裏的百姓都出城觀花,煞是熱鬧。”

劉六符一時沉吟,不知富弼這樣說的意思。自己明明是被軟禁在這裏,還出去觀什麽花?以往使節來,大宋非常客氣,管得也松,不只是可以四處走動,契丹的官員隨從還都帶有大批貨物,就在都亭驛買賣,這裏熱鬧得跟個市集一般。現在被關在驛裏,連帶著的貨物也不能發賣,很多人已經不滿了。

仔細看富弼的神色,劉六符實在被關得有些怕了,決定不搭這個話題,直奔主題:“知院,我來的時候天寒地凍,如今已經春暖花,卻尚未談起正事。若要閑遊,候正事談完的閑暇之時。我來大宋,有諸多事務,隨身帶有文牒,不知你們朝裏可有答復?”

富弼笑著搖了搖頭:“我為接伴使,只是伴你玩賞京城景色,豈能談朝廷大事?你在契丹貴為學士,與我商談,豈不怠慢了你?”

劉六符一怔:“大宋文治昌盛,不知多少學士?再是忙碌,幾個月也總有空閑了吧?”

“不然。”富弼連連搖頭,“宋學士文學雖好,奈何子弟管束不力,最近家事所累,正被朝廷議論。王學士安撫陜西,一去數月,雖已離京城不遠,尚需幾日。”

劉六符有些壓不住火氣:“你們關我數月,就是為了這事?不是還有丁學士嗎?”

富弼嘆了口氣:“丁學士祖上為契丹所辱,那是無論如何也不會來的。”

見富弼不住地推三阻四,而且用的借口全無誠意,劉六符已經看出苗頭不好。接伴使北上遠迎,陪著使節到了京城之後,日常應該有身份相當的人陪伴,這是過去宋和契丹交往的禮節。劉六符是契丹的翰林學士,到了以文治自負的大宋,自應當有翰林來伴。就是翰林不方便也應有其他地位相當的人,大宋文詞強他過他劉六符的車載鬥量。

這次大宋不知吃錯了什麽藥,來的劉六符是翰林學士,便一定要翰林學士來陪,不然就不讓他見宰執,更加不允許見皇帝。大宋三位翰林學士,卻全都不能來。宋庠家裏兒子鬧了事,正在被台諫議論著,交頭爛額,不知什麽時候就會被貶。王堯臣年前就做陜西路體量安撫使,不在京城,還要再過三五天才回來。丁度倒是在京城,而且也沒事,但他祖父曾經被契丹人抓過,後來逃回開封,所以他不見契丹使節。

人就是這樣,來的時候抱的期望越高,被怠慢了之後越是憤怒。但當那股憤怒勁被磨去了,便就開始誠惶誠恐,先前心裏要怎麽顯威風的念頭全被自己認作罪狀。這次是明明白白地大宋怠慢羞辱劉六符,但等到現在,卻是劉六符覺得自己對不起大宋。

愣了好一會,劉六符才道:“那本朝移文,說起的河北楊懷敏拓塘,河東百姓侵禁地之事,貴國有何說法?數月過去,總不能還沒有消息?”

富弼嘆了口氣:“最近朝中事務極多,宰執相公們忙得不可開交,實在顧不上。”

“什麽?”劉六符張大了嘴巴,看著富弼,簡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幾個月過去,兩國交界處這麽大的摩擦,大宋竟然理都不理,這明欺人嗎?

自澶州城下之盟,宋與契丹議和,不再交兵,但邊境地區卻有不少容易發生摩擦的地方。最東邊一段自保州至滄州,是宋建的湖塘地帶,限制契丹南下的。這片一直延伸到大海的湖塘面積極大,連綿一二百裏。雖然契丹一再向宋表示不屑,說是用十萬人,一人抱一捆草就把那片水填了,但實際南下犯宋從來都是走保州以西。中段則很多兩屬地,也可以稱兩輸地。大宋有這些地方的行政管轄權和派差役權,契丹則從這些地方收稅,同時也派差。再向西則是雙方為了防止摩擦,脫離接觸,在沿邊形成無人的禁地。

最近這三段邊境,全部發生了沖突,規模雖然不大,但兩國前線官員都不想退讓。

東邊的湖塘地區發生的事端對契丹來說最嚴重。自明道元年起,內侍楊懷敏在當時在那裏主兵的劉平支持下,大規模地拓展湖塘。數年之後契丹發覺,行文大宋停止,說是破壞了澶州誓約。但雙方一直扯皮,近二十年的時間,楊懷敏一路升官,卻一直在那裏,做著這同一件事,從來沒有停止過。他曾回京自誇,自己拓展湖塘,可當百萬兵。

這對契丹來說不可接受,湖塘越向西拓,則契丹南下的地區越是狹窄,大宋的防線收窄,可以節約大量兵力。而澶州之盟說得天花亂墜,終究是建立在雙方實力相當,誰也奈何不了誰的基礎上。楊懷敏的舉措,實際就是改變雙方的實力對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