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理通事順(第3/4頁)

哪怕是在資本主義國家,在資產階級內部,而臨嚴重的危機時,有人想進行較大的改革,大義一舉,依然威力無窮。沒錯,說的就是美國,就是民主制。最高統治者留有較多權力的時候,揮舞著大義,把政治結構大變樣並不稀奇。你能把這一個拖下台,後面還會再出現另一個,社會危機不解除,這種沖擊就不會結束。無他,政權有立場,但政權本身是獨立於剝削者和被剝削者之外的,危及到政權生存,這種獨立人格就體現出來了。

意識形態的結構中,立場是位於政權屬於誰之下的。為了政權生存,統治者一人敢於挑戰整個剝削集團,這就是意識形態的威力。意識形態決定政治結構,而不是反過來。

當大潮席卷全球的時候,外部矛盾容易掩蓋內部矛盾,甚至有人把面臨社會危機時向外轉移矛盾作為當然之理。時代不同了,這個當然之理也不是當然之理了,向外轉移矛盾而不可得的時候,每一個政權都必須想辦法對內解決社會危機。

徐平的前世,由白人掀起來的全球革命潮正在退去,處於時代的尾聲,每一個文明都在舔舐自己的傷口。帝國主義和國際主義正在退潮,全球化已經是逆大勢而行。從國際事務中抽身出來,應對內部危機已經是一種趨勢,這就是大勢。不管是自覺還是被動,各個國家、民族、文明,都不得不面對這樣一種局面。抽身得越早,損失越小。這個時候還看不清局面,去亂接全球化的大旗,在世界上就會顯得很可笑。雖為小邦,而心懷天下,就說的是這種政權。

前世正是大潮的尾聲,徐平的這一世,正當浪潮正盛的時候。紮緊籬笆,堅定地在浪潮中巋然不動,接下來的一千年世界就是漢人的。卷身到這股洪流中,貪小利忘大義,徒然把帝主義和國際主義的反擊加到自己身上,是在浪費國力,浪費民族的發展機會。

有皇帝,就是士大夫掌控的官僚集體,與皇帝一起治理國家。皇帝的責任,就是使這個治理國家的群體,立場永遠在被剝削者這一邊。皇帝失去了立場,則官僚集團必然就會失去立場,這種政治結構就瓦解了。立場失去了,意識形態就變了,政權性質就變了。

所以說,皇帝的義不在縱容官僚集團上,他站到官僚集團這一邊來,整個天下就非常危險了。君臣和諧,是說大家意識形態相同,但各有職責,矛盾體現在這裏。

皇帝的個人操守不可靠,無非是把皇帝換成一個集體,如同把宰相之權分成宰執集團的眾人之權而已。確定了政治立場,這種政治結構就不會改變。其間的分別,如同君主立憲制和議會制,雖有不同,卻同屬於一種意識形態。

羅馬的元老院共和制,秦漢的丞相制度,是基於意識形態的立場偏向來的。在這樣一個系統之下,會理出很多歷史的脈絡來。

上層建築是意識形態和政治結構,以意識形態為中心。意識形態生發出政治結構和一系的政治原則,由此又有各種各樣的行政舉措。變法,就是在確立了意識形態之後,采取的一系列政治行為,有行政上的,也有取消舊的政治原則,建立新的政治原則。

皇帝與士大夫共治天下,是公天下的意識形態生發出來的政治結構。徐平一直講的怨歸於己,恩歸於上,則是公天下與大一統的政治原則。宰相向天下百姓示恩,就是在做王莽做過的事情。地方官向治下的百姓示恩,則是封建思想,把自己當成了郡縣的主人。

政治結構之下,宰相只可以理政,理政出了差錯,導致民怨,宰相受民怨,而不是皇帝受怨。這個政治原則,是為了體現皇帝與士大夫的主從之分,確保政權的立場。體現在制度上面,就是政令用敕,而減刑免稅之類示恩於百姓的措施,哪怕是由宰相提出來並施行的,也不用敕,而是德音、赦制、曲赦,恩歸於皇帝。而制度性的常例減刑,因為不是示恩之舉,又改到了宰相的敕令裏,為疏決。

地方官是由朝廷派到地方,依朝廷的制度、命令施政的,這個範圍內,百姓受到好處只可歸於朝廷,朝廷認為是個好官,而不可借此讓百姓感激自己。否則就是封建思想,違反了大一統之下怨歸於己,恩歸於上的政治原則。朝廷縱然一時有行政命令錯誤,由此引起的民怨也是由地方官承擔,不可以向上推托,分辨是朝廷內部的事情,與百姓無關。挾民意而對抗朝廷,就是封建思想,不符合大一統的政治原則。如寬刑免稅興學之類,地方官提出來施行,必須是以朝廷的命令,主要是中書的敕令行下來,而不能自作主張。哪怕從頭到尾中書就是簽個名,蓋個印,這個好處也是來自於朝廷。這條政治原則,是為了保證地方的向心力,不破壞大一統的政治結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