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盼盼要定親了(第2/3頁)

不管是官吏,還是將校士卒,都是從民中來的。一旦不把百姓當自己人,天下就會離心離德,什麽樣的制度和武器裝備都不能夠補救。執行制度和使用武器的,終究還是人。

安撫使到地方,不是為了監督地方官員對政策執行情況的,而是前去查民心,息民怨去的。他們無權對地方官員指手畫腳,地方官員也不會理他們,無非是帶了監察權,有的官員會阿諛奉承而已。這是跟欽差根本的不同,安撫使沒有指揮地方事務的合法性。

郭谘是個實幹型的官員,對於把事情做好很執著。到了京東路,看到地方官員對怎麽方田,怎麽算面積不會做,只怕就會忍不住把重心放到幫州縣做事情上面。所以徐平特意提醒他,地方做得好不好,自然有中書派人去幫助,他這個體量安撫使不要去管。

正是因為郭谘對方田的算法精熟,才讓他到京東路去,幫著百姓監督地方官府,不要讓官吏胡來。要施政,必然會對下級官員有考核指標,會有賞有罰。人都是一樣,當然是想先讓上級滿意,自己有功升官,百姓滿意不滿意是次要的。甚至有熱衷仕途的官員,根本就不在意百姓的感受,自己把功勞拿到手才是最重要的。

所以施行這樣的政策,要派體量安撫使下去,站在百姓的立場上,對執行政策的基層官吏進行監督。確保惠民的政策,不要因為基層官吏胡來,變成害民之舉。

從魏晉南北朝,到隋唐五代十國,殘民者昌,佑民者殃的殘酷事實,天下之民已經不再相信大漢建立起來的昭昭天命。政權的合法性不能來自於天,便改成了兩條。一條是查治亂,用徐平前世的話說,就是經濟建設,讓天下百姓的生活越來越好。另外一條,就是得民心,讓政權成為百姓精神的依靠,相信政權永遠堅定地站在自己一邊。

經濟發展,日子越過越好,並不會自動帶來人心歸附。政權不能怪百姓不感恩,要知道經濟繁榮是由人民創造的,而不是哪個人英明神武。在經濟發展中,創造了繁榮的百姓得到的份額越來越少,他們的不滿天經地義。而隨著財富向少數人手中集中,投向社會生產的越來越少,治世慢慢就會變成亂世。

食利階層靠著租和息,如果得到的收益高於生產者的利潤,這些不勞而獲的穩定收入從哪裏來?當然還是從生產者的手中來。隨著時間的發展,會越來越侵占大部分人的生產物資,甚至侵占生活物資,社會就會進入停滯。金融的病態繁榮,往往伴隨著社會生產的萎靡不振,經濟危機最終會消滅掉金融產業的生息能力。

徐平兩世為人,除了類宗教的文明,還沒有見過哪個世俗政權能夠不查治亂和不得民心建立合法性。政權不查治亂,社會會自己查,最終治世越來越少,小亂變成大亂。

不同的文明,會出現不同的一些合法性的假象。比如他前世從古希臘、古羅馬的文明碎片中揀出來的平等、民主、自由、法制等等,便被一些人奉為圭臬,以為有了這些,政權的合法性就堅不可摧。實際上只是建立在沙灘上的城堡,大潮一來,便消失無蹤。至於多黨制、議會制、總統制和君主立憲制,是更下一個層次的,合法更加脆弱。共和制和聯邦制就再下一個層次,基本不會為政權提供合法性來源。這些制度,只是從文明碎片中撿出來的內容,結合各國實際,生發出來的政治結構而已。

把手段當作天然真理,最終是不會從國家發展成文明的。要麽最後發展成宗教,要麽就是面臨不斷地興亡更替,處於不斷的動蕩之中。

社會主義曾經以民主為為核心建立自己的合法性來源,資本主義以自由為核心建立合法性來源,最終的結果是蘇聯崩潰,民主的大旗自然而然地交到了敵對陣營中去。

中國的文明,合法性的核心則是天下為公。公平、公正、公道、公開、公示、公信等等,這些跟公有關的詞匯,便是文明留給後人的精神財富。但最根本的,政權合法性是來自於治亂循環,來自於政權能不能得民心。天下為公,只是約束治亂,得民心采取的手段。

徐平不厭其煩地向郭谘解釋著得民心的重要性,讓他到地方一定要站穩立場,站在百姓的角度上,認真監督方田均稅政策的執行。還告訴他,不管是兼並之家,還是自耕小農或者為人雇傭者,一樣都是天下之民。對他們要從制度上示之以公,不可以有偏向。

政權沒有道德傾向,既不會偏向勢力人家,也不會偏向貧苦百姓。正是沒有偏向,才能夠向天下示之以公,建立起天下整體的道德。政權今天偏向窮人,得利的覺得這個政權拿自己當自己人,明天他變富了,又會怎麽想?最終還是讓天下離心離德。所以政權只要保證憑著個人努力,能夠改變社會地位就可以了,不要在政策執行中偏窮人或者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