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強幹弱枝

昭襄王親政

當範雎成為秦昭襄王的親密戰友時,魏冉並沒有發覺。

上次,他發動的閼與之戰,被趙奢打了個大敗,雖然沒有受到什麽巨大損失,但覺得很丟面子。

他很想把這個面子找回來。

於是,他又派胡傷帶兵過去攻打趙國,而且一定要攻打閼與。面子在哪裏丟掉,就得去哪裏找回來。

胡傷帶兵過去,大打一場,結果“不拔”。

範雎看到魏冉的這個做法,是個明顯不成功的做法,心裏就偷笑。跑那麽遠去攻閼與,得到了又怎麽樣?連廉頗都不願去救的地方,秦國拿下了又有多大作用?當然,魏冉可以說是找回了面子。可是這個世界最信奉的是那個叢林法則,利益才是第一要務,面子是當不得飯吃的。

範雎知道,如果光當這個客卿,天天在深宮中陪秦昭襄王聊天灌水,時不時出點主意,自己這一輩子只會是一個優秀的幕僚,要想實現自己的理想,那是萬萬不能的。他必須涉足軍權。當然,他要是突然走進軍界,那是不可能的。

他建議秦昭襄王,可以派五大夫綰去打魏國。

魏國的實力確實有限,目前國內的牛人又缺乏,而且離秦國又近,一擡腳就可以踏進魏國的領土,打起仗來,很方便。

綰沒有辜負範雎的期望,輕而易舉地拿下了懷城。

公元前267年,又發生了件大事,秦國的太子本來在魏國做人質,可是這哥們兒身體素質太差,居然死在那裏。這哥們兒後來被稱為秦悼太子。我們無法知道他的水平如何,但如果他不死,而是健康地活著,最後繼承了秦昭襄王的大位,那以後中國的歷史又該怎麽寫?

太子死了,秦國更沒有什麽顧慮了。

在範雎的要求下,秦昭襄王下令擴大戰果,繼續攻魏,又拿下了邢丘。

接連的勝利,讓秦王很興奮。他認為範雎確實是牛人,是王佐之才,跟他越來越親密。

範雎看到秦王對自己的信任已達到百分之百,已經到了離不開自己的時候,覺得該把最核心的話向秦王和盤托出了,他對秦王說:“我在山東的時候,只聽到齊國有孟嘗君,而不知道有齊王;只聽到秦國有太後有穰侯,而沒有聽說過有大王。本來,一國最高元首是大王。大王才是國家最高權力的行使者,殺誰獎誰,都是大王說了算。可是現在秦國呢?太後對什麽事都說了算,根本不顧大王的感受;穰侯也不把大王放在眼裏,連出使訪問也不向大王通報一聲。其他人,華陽君、涇陽君、高陵君,也是如此,好像秦國是他們的天下一樣,做什麽事從不請示大王。國家有這樣的人存在,到處弄權,如果不滅亡,那才是怪事。最可怕的是魏冉,連外交大權也從大王手裏拿走了。他完全可以決斷關於各國的事務,到處派使者,然後征討各國,大家都對他怕得要命。這些年來,他打了無數的仗,如果戰勝了,他把所有的利益全放到自己的封地那裏;要是打敗了,他就說是國家的失誤,由國家來埋單。大王一定要明白這個道理,任何權臣的封地多了,他就會強大起來。他一旦強起來,對國家就是一種很大的威脅。這些事例很多,隨便就可以舉出幾個來:當年淖齒相齊時,用箭射了齊王的大腿,然後抽去齊王的筋,再然後把齊王吊在梁上,折磨了整整一夜,才讓齊王死去;還有,李兌掌趙時,把趙主父關在沙丘宮裏,最後把一代雄傑活活餓死。現在魏冉他們其實都是李兌、淖齒之流,朝中不管是大官還是小吏,乃至大王身邊的工作人員,無一不是魏冉的死黨。現在大王雖是秦國的國家元首,可你每天都是孤立地坐在王位上,什麽作為也做不出。只怕你百年之後,秦國就不再是你的子孫的了。

他在這個長篇大論中,還用了一個比喻:木實繁者披其枝,披其枝者傷其心;大其都者危其國,尊其臣者卑其主。

這句話後來被人們用四個字來概括:弱枝強幹。

弱枝強幹與遠交近攻珠聯璧合,成為範雎後來治秦最重要的指導思想,為秦國的強權政治和一統天下打下了堅實的理論基礎。

遠交近攻之策,秦昭襄王雄心大起,放眼天下,熱血沸騰。

弱枝強幹,又大合秦王的胃口。就是把這些權貴全部收拾,而且收拾得毫不留情——不管他功勞有多大、職務有多高、跟自己的關系有多親,統統適用“收拾”兩個字。

人活在世界上,本來是有親情的,但你一旦變成政治動物,置身於官場環境,那就只有“權力”兩個字了。獲得權力的唯一途徑就是爭鬥。爭鬥當中,就要不擇手段,絕對沒有親情,管你父母兄弟、管你恩愛夫妻。

尤其是在古代社會,本來權力的頂峰就是一個家族,父子相傳,要爭鬥起來,基本就是一家人在爭個你死我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