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東吳發兵(第5/5頁)

終於,那紫紅色的銅汁從爐膛裏流淌出來,被灌入一個個冰冷的模具。那模具又被逐個撿起,放入寒冷徹骨的冰室。幾個時辰之後,一輪輪大錘“嘎”地砸開了磨具——一支支五尺來長、閃閃發光的銅質長槍豁然出現。

最後,由那編鐘化身而成的無數支長槍,被一一裝載上車,馳出匠房,駛向大校場。

在那裏,聳立著一架架從溶洞拉出的多層攻城戰台,此刻,它們身上的活動層台已被悉數擴展開來,像是一座座參差不齊的樓宇。很快,那些銅質長槍被挨個兒傳到戰台上,安裝進一支支巨大的弓弩裏。原來,這些長槍都是大號的箭矢,它們將要用來射穿整個荊州城關!

和周瑜幾個月前拜壽相比,荊州城看上去幾乎沒有什麽變化。寬闊起伏的城道、閃閃發亮的刀槍甲胄,還有那占據制高點的將軍閣。唯一有點不同的,只能是士氣和氛圍,雖然有十二萬兵被調去西川,可這裏的治軍卻明顯比原先還要肅謹。沒有一個人開小差,沒有一把刀槍閑置,甚至沒有一塊城磚挪離該在的位置。

一連幾天,上將軍關羽都留在將軍閣中,要麽低頭踱步,一圈圈釋放出自己的思慮,要麽和兒子關平或幾個偏將對弈,在沉思中度過一個又一個時辰。今天也不例外,從早上開始,他就讓關平在自己的對面坐下,說要練練腦子,好好殺上幾盤。關平莫名地有些緊張,因為關羽有個習慣,一旦思慮過甚,夜不成眠,就會要求“殺上幾盤換換腦子”。他不知道父親近來為何事焦慮,可礙於父親的威嚴,又不敢開口詢問,只能悶著頭陪坐,一盤接一盤地“殺將”下去。不過,今天的父親有些奇怪,竟然一連三盤都輸給了棋藝平平的自己。為此,他忍不住一次次擡起頭來,偷眼觀察父親,只見他眉頭微蹙,雙目發赤,就連額前原先並不明顯的細紋,也如一條條水中的蚯蚓遊蕩開來。而且,最讓關平納悶的是,今天自己這樣頻頻分心,心細如發的父親竟然沒有發現。他完全沉浸在並不難解的棋盤當中,甚至每走一步,都要對著面前的棋枰思索半天,這完全不符合他果敢堅毅的個性特征。

不過,隨著關羽蹙眉次數的增多,桌上的棋局愈趨緊張,關平懸著的一顆心反而慢慢放松了下來。顯然,在經過艱苦的思索之後,父親漸漸找到了自己的狀態。他那原本處於被剿之勢的棋勢漸漸活泛,他挪動棋子的動作也越來越快。終於,盤面上的黑白棋子成團地絞殺在一起。

然而,就在關平大舒一口氣,準備發起新的進攻時,那棋盤最邊緣的一顆黑棋卻微微顫動了一下。關平以為是父親的袖口不小心碰著了,剛剛準備將其復位,忽然,棋盤上所有的棋子都微微地顫動了起來,而且那顫動越來越持久,越來越厲害。關平發了好一會兒怔,才發現是腳下的地面在發顫。他忙站起來,瞧向父親,這時他才發現,父親已經離開了座椅,站到了面向長江的亭翼一邊。順著父親的目光,他看見天邊滾來一團團石碾般的烏雲,隨之而來的,似乎還有無數顆碩大無比的隱隱驚雷。

關平跟著父親,快速步出將軍閣,走到一旁的城垛旁。父子兩肩並著肩,雙眼一眨不眨地凝視天邊。

那是什麽樣的烏雲啊,它們比奔騰的瀑布洶湧,比行走的巨獸威嚴,它們像山川,像河流,像從天而降的天兵天將,在關羽父子和荊州的所有守城將士認清它們的真實面目之前,它們已經步步接近,以越來越高、越來越壯闊、越來越密集、越來越洶湧澎湃的姿態,來到了他們的面前!

荊州城關的上上下下、裏裏外外,所有的將士都如同中了魔咒一般,死死地盯住了那片史無前例的吳軍戰陣,沒有一個人驚叫,沒有一個人低語,甚至沒有一個人發出一點微弱的聲音。

他們被驚呆了,他們被嚇傻了,或者說,他們由於訓練有素,知道在這樣的時刻,不該也不能發出任何聲音。

整個荊州城,陷入死一般寂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