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遼東事

孔敏行一臉的郁郁之色,剛剛的言談歡笑一掃而去,那種不得志和扼腕之態才是他的真性情,這人中舉人後一直跟著徐光啟在天津學習農事,原本自是想做出一番成就和實績出來,讀書人有千般萬般不好,但報國之心總歸是有的,這一點和純粹的商人或是勛貴完全不同,只要不是那種百無用處的腐儒,青年士子把才幹用的對路子了,肯定也會有所成就。

可惜農學在大明實在不被人所得視,孔敏行此前花費的功夫完全浪費,等若在奔騰的江河中投擲了一塊小石子,激起的浪花無非就是徐光啟所書的《農政全書》,這本書在當時也並不為人所重視,只有一些對農學有興趣的士子才會研讀,幾百年後,後人才發覺了這本書的價值所在,和《天工開物》一樣,都是劃時代的著作,可惜,全浪費了。

張瀚起身,替孔敏行倒一杯酒,自己舉到眉間,鄭重的道:“這一杯酒,敬玄扈公和至之兄濟國利民的仁心。”

孔敏行大為感動,舉杯一飲而盡,笑道:“有文瀾的這句話,我感覺那幾年的光陰沒有白白浪費掉。”

張瀚又道:“農政全書我還沒有能看到,自當會叫人去買來研讀,另外有至之兄的介紹,想必這本書對我的幫助會很大……我的和裕升大肆收糧,也會鼓勵我收糧的區域廣為種值番薯,如果玄扈公的諸多辦法有效,等於活了數十萬生民,要知道,大同和西北各地,已經連續多年受災,陜北那邊,已經饑荒的厲害,如果能推廣番薯和玉米種植,活下來的人就太多了,這是利國利民的大好事,我華夏千年以降,就是有玄扈公這樣的砥柱人物在,才薪火相傳,文明不絕,若有機會,一定當面跪敬玄扈公一杯才是。”

孔敏行有些吃驚的道:“文瀾這話說的重了。”

張瀚心中確實有些激蕩,穿越久了,和本時代的人相處的久了,不可避免的產生了感情。原本是拿自己當一個遊戲玩家的心思都淡了很多,甚至隱隱間,張瀚也想著能幫大明和華夏一把,要知道,他現在接觸到的人和事,多半會在明亡清興的大變革中被催殘的一絲不剩,不知道會有多少人死難,多少美好的事物消亡,就拿張瀚來說,他已經接受了自己身上的服飾和發型,接受了很多明人的生活習慣,試想二十多年後要剃發易服,心裏也是有難免的別扭感覺。

可惜自己到底是人微言輕,而且這麽久下來,見到的官員不是貪汙就是庸人一個,士紳也多半只顧自己的利益,無視其它,終於叫他見著一個值得尊敬的華夏的讀書人,雖然孔敏行只是徐光啟的弟子,可言論間展露出來的東西,已經足以叫張瀚心生佩服了。

徐光啟這樣的士大夫,才無愧“讀書人”這三個字,才是華夏人一提起來就敬服的這個階層的代表人物。

可惜就是這樣的人,在大明的朝堂倍受排擠,所著的學說和付出的努力幾乎白費,就象徐光啟在農學上的成就,如果是朝廷牽頭來做改善良種,推廣種植的事情,二十年間就能解決小冰期的幹旱帶來的災害,使幾百萬人免於餓死的命運,使千萬人不必在農民起義的戰火中流離失所,使北方防線穩固,女真人沒有機會侵略進來,華夏的文明進程,不必再一次被打斷。

其實真的是一件小事,只要皇帝能重視,官僚集團能下決心,有強力人物推進,如張居正在萬歷初年實行條鞭法和重新訂立黃冊,那是多麽困難的事,一樣能做下來,可徐光啟在農學上的努力,幾乎沒有人關注,無人重視,更不必說花費精力來做這件事了。

不論是楚黨浙黨或是東林黨,在萬歷晚期所重視的就是三大案帶來的政爭,皇帝賭氣,官僚集團暮氣沉重,爭執的就是“大義”,象徐光啟這一類雜學所代表的成就和解決實際問題的可能,誰會理?

天降英才而不得用,這才是華夏文明的痼疾所在,也是文明總是被外敵打亂,陷於內耗的重要原因。

只是交淺不能言深,張瀚的有些話連自己親娘也不好明說,更不必提孔敏行,當下“咳”了一聲後,臉上已經是職業化的微笑,當下從容道:“至之兄可以問下遵路兄,看我收糧的盤子有多大,如果雜糧能夠增收,那可真正是天大的好事,我的話,不為誇張啊。”

李慎明聞言點了幾句,孔敏行這才知道張瀚收糧的範圍確實極大,而且目標是每年數百萬石,這樣的範圍影響確實不僅限於大同一地,應該是整個晉北和宣府到薊鎮一帶都會受影響,而且晉南和河南也可能是未來的收糧範圍之內,農民增收了,張瀚收的糧食自然也多了,收入也是大為增加,從這裏來想,張瀚的激動也在情理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