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自有良策救萬千(上)

王舜臣疑疑惑惑地走了。

送了他出去,韓岡回來就著水盆中的清水洗了洗手,將為傷兵換繃帶時沾在手掌上的膿血洗去。一名民夫過來,將臟水端出去倒掉,又換了一盆凈水過來。不僅是使用的清水不斷更換,連原本肮臟汙穢的地面也都給打掃了個幹凈。

“這一條繃帶,要用滾水煮過才能再用。”韓岡撿起丟在地上、沾滿膿血的麻布帶,交給另一名民夫,又大聲提醒營房內地所有人,“每一件的被褥衣物,還有換下來的繃帶,都要用滾水煮過,放在陽光下曬幹,才能再次使用,這是為防疫病留存在衣物上。還有營房中,也要每日清理一番,否則必生疾疫。”

才一夜工夫,韓岡還沒在傷病營中建立一言九鼎的威信,大部分傷兵們對突然跑來照顧他們的韓岡,還有些莫名其妙。不過能得到苦盼不來的救治,他們的確發自內心地感激。同時,韓岡所說的話,也得到了所有民夫們的響應。人人喊著“秀才公”,無不點頭應是。

以朱中、周寧為首的來自成紀縣的民夫們,現在都在傷病營中忙碌著。他們跟韓岡不同,韓岡服得是差役,有差事在身。而民夫們服得夫役,到哪裏都是賣力氣的。張守約有權留住民夫,卻無權留住韓岡。

為了整修這段時間被損壞的甘谷城防,張守約回來後便立刻頒下禁令,禁止所有進入城中的民夫們再離開甘谷城一步,並將整修城防的決定上報給經略司,等李師中批準後,就立刻動工。

民夫走不得,韓岡不想走,兩方一拍即合。民夫們早得韓岡指點,皆知這是難得的機會,整修城防是個苦活,餓肚挨鞭是家常便飯,而在傷病營中服侍人,雖是腌臜了一點,但總比吃皮肉之苦強。趁著動工令還沒正式下達,韓岡把民夫們拉到傷病營,希圖造成既成事實。不管怎麽說,成紀縣來的這些民夫服侍的都是受了傷的袍澤兄弟,張守約再無人情,也不會將他們調走,拉去工地賣氣力。

韓岡忙得腳不沾地,心中卻有一種一切盡在掌握中的痛快,“王韶你不是不想舉薦我嗎?那我就找張守約!反正都是做官,文官、武官也沒什麽好在意。即便張守約不薦舉我為官,爺爺在軍中結下了這麽大的一個善緣,看誰還能找我麻煩?”

能利用他人的時候就要利用到底,但依賴他人卻絕對不行。自己決定方向,前途要靠自己。這便是韓岡一直以來身體力行的原則!

……

“韓岡一夜都在傷病營?”

聽著親信的回報,齊雋心中直犯嘀咕。照理說韓岡拿到回執後就該盡快回去覆命,張守約剛剛頒下的命令,只針對民夫,而不是衙前,韓岡要想走,只要把回執在城門一亮,便能出城了。怎麽跑去傷病營去磨蹭著?

給韓岡平白撿了個大便宜,讓齊雋心中不忿。他既然收了陳舉的厚禮,就沒打算再還出去。受人錢財,自要與人消災。韓岡雖然已經拿到了回執,但只要他還沒離城,自己就還有出手的余地。

齊雋非是只會在衙前身上盤剝的蠢人,他擁有尋找後台的眼光,還有對庫中物資不動分毫的自制力,但要讓他從韓岡身上分清楚運氣和堅持,齊獨眼卻還沒有那麽出色的判斷力。

所有能堅持走到甘谷城的隊伍,本都可以撿到這個便宜,可最後就只有韓岡把握住了。機會隨處都有,卻沒有不冒風險、不付出努力就能落到手上的。

“雷簡在哪裏?”齊雋不打算放過韓岡,自己本是找不到出手機會,可韓岡在傷病營的愚蠢舉動讓齊獨眼看到了機會,“傷病營是他的事。”

齊雋的親信猶疑不決:“雷大夫幾個月都沒往傷病營去了,有人幫他處置,他應該高興都來不及……”

齊雋嘴角動了一下,似笑非笑。縱然是看不上眼的臭骨頭,可是自家碗裏的就是自家碗裏的,給不知從哪裏跑出來的野狗叼了去,哪條狗不會追上去、搶回來?天下事悉同此理,雷簡何能例外?齊雋不信雷簡能忍得下去。還有韓岡在傷病營中的所作所為,也是明擺著在指責京裏來的這位雷大夫玩忽職守。

是可忍孰不可忍?雷簡如何能忍?

通過雷簡這個大夫栽韓岡一個暗害受傷將士的罪名,只要下了獄,不愁弄不死他!

……

當秦鳳路軍中有名的專治跌打損傷的遊方郎中仇一聞,從安遠寨被加急請到甘谷城,為幾名軍官治療的時候,韓岡和他的民夫們在傷病營中忙碌著。快一天了,傷病營裏堆積多年的垃圾都已運出去焚燒,該清理的穢物都打掃得一幹二凈。可就是這麽長的一段時間,竟然沒有一名有品級的武臣來探視傷兵,倒是普通的士卒和小軍官們有人情得多,紛紛過來探望自己受傷的袍澤兄弟,看著韓岡他們忙碌,還會主動過來幫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