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自有良策救萬千(中)

兩名郎中聞聲回頭,一見來人,仇老郎中眉頭就皺了起來,“齊獨眼?……你哪來的那麽好心?”

雷簡也瞥著眼,就像看到了什麽臟東西:“管勾是要雷某去給你送到傷病營的衙前治病?”

仇一聞資歷老,人面廣,承過他人情的軍漢秦鳳遍地都是、成百上千,齊雋即便有個官身,他也不會放在眼裏。雷簡自京中來,也不懼一個進納官,對經常給傷病營增添死亡數字的齊獨眼同樣沒什麽好感。

齊雋笑了笑,貌似沒把兩人的蔑視放在心上,“這不是合了仇老的心意?你哪次來甘谷,不是傷病營走一遭的?”

“……那也罷,俺就去一趟看看。”對於齊雋的提議,仇一聞想了一想後,還是答應了下來,又對雷簡道:“小子,要不要比試比試?”

仇一聞也是好心,他不論到哪個城寨,看到傷兵都會收治下來,不過他是在秦鳳路的五州一軍到處跑,運氣好碰上他的,還是不多。而能跟仇一聞分個勝負,雷簡也不會怯場,喚了隨侍的藥童,背起藥囊就走。

傷病營離著也近,也就幾步路的工夫,三人就已經站在了營地的門口。

仇一聞驚訝地停住腳,“才四個月不見,怎麽變成了這般幹凈?”

而在同時停步的雷簡的心中,也是一樣的想法,只不過將四個月換成了三個月。

不同於來甘谷鍍金的雷簡,仇一聞可是貨真價實的老軍醫。他走過的橋多過雷簡走過的路,吃過的鹽多過雷簡吃過的米,而治過的人,也比雷簡多出數倍。沒別的,多活了一倍時間而已。在仇一聞四十多年的行醫生涯中,他治療過的傷兵數以萬計,見識過的傷病營也不知多少處,但他還是第一次,見到如此幹凈清爽的地方。

偌大的傷病營中,遍地的汙穢垃圾不見了,露出了被石灰界過的黃土地面;充斥在營房內腐臭味也淡了許多,應該不絕於耳的哀聲聽不到了,還有歡聲笑語傳來。

“這是傷病營嗎?!”兩個醫生都是怔住了,不敢相信自己眼睛耳朵,“走錯了罷!”

“沒走錯!”齊雋在兩人背後冷笑著,“雷大夫,你在甘谷已有不少時日;仇老,自甘谷立城後你也來過多次。可是看起來,還比不上人家一天的手腳啊……”

……

“這是怎麽回事?!”

隨手從身邊拉過一個要出門的軍漢,雷簡怒聲質問著。他是甘谷城的醫官,雖然他幾個月也不會踏足一次傷病營,但營中事務還是屬於他的管轄範圍。可現在卻沒人跟他說起,這讓雷簡火冒三丈。究竟是誰篡奪了他的權力?!

軍漢急著要出去,用力掙了一掙,隨手指了指房內,“是韓秀才來著。”

“韓秀才?!”

雷簡丟下軍漢,一步跨入營房。視線只一掃,便一眼盯住了韓岡。營房中有著上百號人,但韓岡的文翰之氣讓他如鶴立雞群,決然不會認錯。

雷簡幾步沖到韓岡面前,不顧禮節,厲聲問道:“你就是韓秀才?!”

“在下正是韓岡!”韓岡退了半步,拱了拱手,“不知兄台何人?”

只看雷簡身後背著藥囊的小童,他的身份便呼之欲出,韓岡卻是故意相問。

雷簡沒回答韓岡的問題,反而更進一步逼問:“你來傷病營是奉了誰的命?!”

“救人何須上命?”韓岡幹脆利落地回道:“韓某行事只求心安,與他人何幹?”

雷簡心中莫名火起,狠聲道:“軍中自有規條,不是你想作什麽就做什麽?”

韓岡還未作答,一旁的傷兵和他們的親友不幹了,他們都認識雷簡,對這位明明閑得很,卻從來不為他們治病的醫官沒有半點好感。

“雷官人,你不救俺們,也別攔著不讓別人救啊!”

“昨夜秀才公為俺們忙了一宿未睡,也不見官人你來看一眼。自俺們躺到這裏,就沒見過你一面。現在來了,不是來治病,卻是跟秀才公過不去。”

“救人你不幹,人救你不讓,你是不是要逼死俺們才甘心?!”

被十幾名赤佬圍著周圍,雷簡臉色發白。軍漢中脾氣好的不多,被他們圍起,不是吃點皮肉之苦就能了事。

“鬧什麽?!”韓岡突然發火,為雷簡解圍,“雷官人不是來給你們診治了嗎……”

韓岡一怒,圍上來的軍漢紛紛退了下去。雷簡驚魂不定,氣焰頓時息了許多。

齊雋在後面看著情形不對,他沒料到才一夜帶半日的工夫,韓岡就已經在傷病營中豎立這麽高的威望。不得不親自上陣:“韓岡,雖然你妄稱秀才,可醫術不是讀過幾本書就能學來的。庸醫殺人,你亂出手醫治,想要害死多少甘谷城的軍卒?”

仇一聞一直站在後面看熱鬧,雷簡吃些虧,他倒是看著開心。齊雋雖然是在找韓岡麻煩,但他說的也沒錯,人命豈可兒戲,如果韓岡肚中有貨自會反駁,若是只會將營房打掃得幹凈點,仇一聞樂得讓這個高個子的年輕後生受點教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