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仕宦豈為稻粱謀(下)(第2/2頁)

“如何攻心利誘?”

“如今吐蕃諸部多虔信浮屠,唃廝羅之名便是吐蕃語中佛子之義,可為明證。當請朝中遣派膽識、才學、醫術皆是過人的高僧大德入河湟弘法,他多收一名弟子,我大宋便多一個忠心的蕃部。忠心的蕃部多了,河湟自然再無法脫離中國控制。至於利誘,無外乎冊封、賞賜,還有市易。”

“那攻打的又該以誰家為宜?”

“河州為河湟北部重心所在,處於水陸要隘之上。其地之主木征是瞎征之子,唃廝羅的長孫。其人素來狂悖不遜,不服其叔董氈號令,又交通西賊,有取董氈而代之的野心。剿滅木征,奪下河州,可以示好董氈,亦可威服之。河州地處青唐北部,王師領有此地,董氈便無法與西賊聯絡,也只能投靠於我……”

韓岡侃侃而談,一切都已爛熟於胸。王韶的問題都在他的準備之中,更確切地說,他回答王韶的考題時,都是刻意將話題帶往自己準備充分的領域,從而影響王韶的出題偏向。這種與人辯論上的進階技巧,韓岡前世是刻意練過,連聲音、手勢、眼神都在計算之內,可不是王韶一時間所能看破。

一問一答到了最後,王韶也不得不點頭稱贊:“張子厚真是會教徒弟。”

走得累了,王韶在路邊一張長椅上舒舒服服地坐下,韓岡和王厚沒資格坐,只能在兩邊侍立。王韶擡手輕撫還沒有打磨過的椅身,對韓岡笑道:“這長條交椅倒不錯,坐和躺都可以,虧你想得出來。”

韓岡微笑的一欠身,前面他已經通過考核,如今就該說正題了。看得出這只是王韶的開場白,他便沒有搭話。

王韶果然也不等韓岡回話,又道:“只觀療養院中布置,便能看出賢侄你腹中自有錦繡,不枉了子厚的一番教導。張守約薦你為官,不是沒有道理。只是棄文從武,怎麽說都是辱沒斯文的一樁事。賢侄在子厚門下遊學多年,不知是甘心還是不甘心?”

“儒門弟子以仁為本,傷病垂死待救,學生不忍棄之。至於文武殊途之事,也顧不得那麽多了。”韓岡回得滴水不漏。

“小狐狸!”王韶暗罵了一句,不得不自揭底牌:“賢侄倒是一番仁心。不過管勾傷病營一事是歸於經略司名下管轄,卻不一定要武官才能提舉。即便是文資也是一般可做。”

“機宜的意思是?……”

“從九品的判司簿尉。秦鳳經略安撫司勾當公事,兼理路中傷病事務。經略司中事務繁蕪,勾當公事一職也是千頭萬緒,再加上還要兼理路中傷兵事,旁人怕是難做得周全,不過以賢侄之材,當是舉手之勞。”王韶很幹脆地開出價碼,靜靜等著韓岡回復。

韓岡沉吟不語,心中比較著王韶和張守約的出價。

對於向寶和張守約之間的牌局來說,韓岡他可算是鬼牌了。現在張守約既然把他這張牌丟了出來,只要向寶反對,張守約就可以名正言順地使人向樞密院甚至天子上書,把向寶家奴在甘谷城危的時候,攔截輜重車隊的事給抖出來。

以韓岡於伏羌城射出的那一箭在秦鳳道上流傳的廣度,憑向寶的權勢根本遮瞞不住。一旦此事被朝堂得知,向寶少不得灰頭土臉,多半還會被降職。就算向寶不反對,讓他贊成,肚子裏保不準要積蓄多少怨氣,日後向韓岡報復,到時張守約再找人爆料也是一樣。

給人當刀使,韓岡並沒那般大方。如果王韶沒有給他薦書,為了一個官身,韓岡絕對會去拼命,被當刀子也認了。但現在,王韶推薦韓岡任的同樣是最低一級的從九品,不過本官卻是屬於文官系統的判司簿尉——顧名思義,也就是主簿、縣尉和監司官的統稱——並不是武官。對於王韶的這份推薦,身為武臣的向寶插不了口,相對的,韓岡也便不會再深入一步得罪向寶,何況還有文臣和武臣的地位差距在……

該如何取舍,韓岡自不會弄錯。

注1:蕃人多居帳幕之中,一家便是一間帳篷。所以計點蕃落戶口,都是按帳篷計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