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彩杖飛鞭度春牛(下)(第2/2頁)

不過韓岡今次卻猜錯了。

“三哥,你真是好帶契!日他娘的,沒想到瘋成這樣!”

好不容易擠出人群的王舜臣,渾身狼狽不堪,在韓岡面前大聲地抱怨著。他上下的衣衫都已經破破爛爛,蓬頭亂發,連帽子都不見了蹤影。

韓岡賠著笑,覺得自己是有些過分了。但只見王舜臣往袖中一掏,竟然摸出來海碗大小的一塊春泥來。

王厚大笑出聲:“好你個王舜臣,竟然藏得這麽大的一塊出來。虧你本事!”

韓岡也驚了一下,贊著:“王兄弟當真本事!”

“這算什麽?”王舜臣拍著胸脯,放聲大笑,“俺在千軍萬馬裏都能殺個七進七出,何況搶個春牛?把沖鋒陷陣的事交給俺,保管放一百個心!”

王舜臣的官位雖卑,尚未入流品,但已經可以帶上一個指揮的兵力。王韶已經透露要讓他先去甘谷城領兵,積攢下一點軍功,等河湟開邊的戰爭正式開始,便能及時派上用場。王舜臣現在也盡做著統領大軍,踐踏敵陣的美夢。

春牛搶盡,祭春儀式也到了終點,鑼止鼓歇,人群遂紛紛散去,只留下了一地雞毛,一片狼藉。而在春祭儀式結束後,府衙裏還有慣例的宴席。

一隊在儀式舉行時充作儀衛的騎兵,護送著地位最高的李師中和竇舜卿回城,剩下的官員也是三五成群,交情好的走在一起,往南門走去。只有王韶幾乎是孤零零地站著,唯獨吳衍陪在旁邊,看他們的樣子,明顯的已經被秦州官場給排斥了出去。

當然,其中有多少是畏懼李師中的威勢,有多少是真心反感王韶,其實並不難判斷。在官場上,表面上言談甚歡、情誼非常,背地裏捅刀子才是常態。沒有利益之爭,很少會有人把事情做得這般絕——而與王韶利益相沖的,唯有王韶在經略司中的幾個頂頭上司,除了李師中、向寶,便是剛來的竇舜卿了,連張守約都樂見王韶功成。

王厚看著自己老子如今的人緣,也不禁苦笑。王韶要升古渭為軍,就是在跟李師中攤牌,州中官吏選邊站也是理所當然。從眼下的局面看,王韶與李師中的第一陣算是慘敗。

“多虧了玉昆你的計策啊……”

“計策?”韓岡一向很在乎自己的形象問題。他並不願意給人留下滿肚子陰謀詭計的印象,這對他日後的發展全無好處。韓岡很明白王韶對自己有些看法,他並不想加深留給王韶的心機深沉的印象,“別說得跟陰謀詭計一般。真要說謀略的話,也是陽謀,不是陰謀!”

“陽謀?”王厚沒聽過這個生僻的詞匯。與陰謀相對的謀略,就叫做陽謀嗎?

“不是在暗地裏謀算他人的詭計,而是以煌煌之師臨堂堂之陣,光明正大的策略,放在光天化日之下說出來也沒問題的策略,便是陽謀。即便明著告訴李師中,我們要上書朝中,他又有什麽辦法?正如下棋,落子在明處,但照樣能分出勝負。陷其於兩難之地,逼對手不得不應子,這便是陽謀的使用之法。”

“陽謀?”王厚再次念著這個陌生的詞匯,韓岡的解釋使他有了一絲明悟。比起陰謀詭計,韓岡所提議的計策,的確光明正大。但也是一樣咄咄逼人,讓李師中無法應手。再回想起韓岡於軍器庫對付黃大瘤,於押運之路上對付陳舉,於伏羌城對付向寶家奴,還有……利用傷病營對付自己的老子,每一件事都看不到任何陰謀的痕跡,而是坦坦蕩蕩的行事,這樣的做派無人能挑出破綻來,卻也照樣一樁樁的遂了韓岡的心思。

不愧是韓玉昆!王厚只覺得他今天第一次真正看到了一名士子心中的風光霽月。韓岡的心智才情,還有人品,都讓王厚敬佩萬分。

有助力如此,王厚也不再擔心他父親在事業上的能否成功。當初下的一點本錢,如今已經收獲到了累累碩果。

王厚扯著韓岡的袖子,“玉昆,你明天就要去東京了,愚兄已在惠豐樓為你訂下了一桌餞行酒。今天我們兄弟一定要好好地喝個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