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太平調聲傳烽煙(四)(第2/2頁)

說起過去的事,王舜臣眼眶又紅了。他模樣看著蒼老,說話做事又是一副粗豪的做派,而平日行事心中都有個譜,心計其實也不差。內外皆是早熟,讓人往往忘了他的年紀。可他今年的確才十八歲,比韓岡還小一歲。

原來如此,韓岡終於知道為什麽王舜臣為什麽對種詠冤死耿耿於懷。王舜臣的老子死的早,他這是隱隱地把種詠當作了自己的父親看待。明白了王舜臣的想法,韓岡也知道該怎麽勸了。他一指王舜臣的鼻尖:“你這像是要報仇雪恨的模樣嗎?!坐在房間裏生悶氣,就能把李復圭給氣死?還是說你知道了李復圭的生辰八字,能躲在房中紮著草人就把他咒死?”

“但李復圭……”王舜臣欲言又止。

韓岡對此心領神會:“李復圭的身份貴重,已經是一路安撫使,連天子都不能把他說殺就殺。但他還有兒子孫子,你真想報仇,日後總有機會的。再說,種四郎的兄弟子侄都沒說話,你發個什麽狠?有事不先跟他們聯絡一下?上次見到種十七、種十九,他們還提到你來著,連封信都不給他們去?”

韓岡勸了幾句,也不多說話了,拍了拍王舜臣的肩膀,起身走出房。出了門,回頭看看,卻見王舜臣也跟了出來。韓岡微微一笑,雖然說的都是些廢話,但還是有些用的。他當先走在前面,想著逛一逛三陽寨。

不過此時的三陽寨,卻沒有半點可供遊覽的地方。幾條街道上,都是臉色沉重的人流。站在三陽寨正中央的十字路口上,看著周圍的人心惶惶,韓岡突然間有種舊日重臨的感覺。

就在不久之前,他在伏羌城、安遠寨,看著周圍一片混亂,而他當時的心中,也是同樣的惶惑不安。而現在,他已經不再是身份卑微的衙前,而是成為了官人。心中的底氣已經不同,對未來前路,他的心裏也更有把握。

這時前方的人群中突然混亂起來,一個瘦削幹枯的漢子在人群中左沖右突,直奔著韓岡過來。

“抓賊啊!抓住前面的賊!”叫喊聲跟在幹瘦漢子的身後傳來。

喊聲入耳,王舜臣便伸手一攔,將快要跑過去的幹瘦漢子抓住。漢子還想掙紮,王舜臣更不多話,隨手就是一拳砸到了他的側肋上。

王舜臣手重,幹瘦漢子挨了一拳,差點閉了氣過去。但老做賊的也有對策,他順勢翻倒,在地上打著滾,沒口子地慘叫著:“打死人啦!軍漢打死人啦!”

“做賊還有理了。”王舜臣捋起袖子,蒲扇般的大手一張,就把在地上打著滾的小偷給揪了起來。

失主這時氣喘籲籲地追了上來,很年輕的一個後生,中等個頭,相貌普通。他跑到韓岡他們前面,先謝了王舜臣,又一把抓住小偷:“把俺的錢還來。”

“誰偷你的錢了!”漢子回了一句,又按著肋骨慘叫起來,“打死人啦,打死人啦。”

韓岡在旁邊不耐煩了:“王兄弟,廢話那麽多做什麽?送他去見傅寨主。這裏是軍寨,行的是軍法。軍情緊急,竟然還有人敢在營中作亂?!直接砍了,懸門示眾。”

“送衙門去受軍法?”王舜臣都愣了一下,偷東西而已,沒那麽重吧,打一頓就夠了。

“你以為我是在開玩笑嗎?”韓岡臉上沒有什麽表情,只有一種不把人命放在心上的淡漠。被他瞥了一眼,那漢子渾身都抖了起來。

“也就是個小偷而已,何必要他的命。”王舜臣倒幫賊人說起好話。

“他把刀子拔出來時就不是扒手了。”韓岡反手一掌劈在幹瘦漢子的右手上,砰的一聲,一把匕首落到了地上。

“好膽!”王舜臣眼一瞪,怒喝一聲,擡手一拳就在幹瘦漢子臉上開了油鹽鋪,把他打了個眼冒金星,一個錢袋也從他的袖子裏落到了地上。

韓岡在地上把錢袋撿起,也懶得查驗,直接交給年輕人:“小心收好,別再給偷了。”

年輕人連忙收好,躬身向韓岡道謝,“小人馮從義,多些官人大恩。”

“馮從義?!”韓岡聽到這個名字就是一怔,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番。馮從義與其說是年輕,還不如說是年幼,看起來比韓岡還小個一兩歲,“可是二馬馮、從心所欲、義之所在的馮從義?”

馮從義被問得心驚膽戰,小聲地回答:“小人正是。”

韓岡眉眼一凜,正要追問。

“玉昆!你怎麽在這裏?”王韶的聲音這時從後面傳來。

急回頭一看,就見著王韶和高遵裕走了過來。沒空在追究馮從義的身份,韓岡趕忙迎上前去。

“這世上哪有這般巧的事,應該只是同名而已。”他想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