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百戰功成朝天闕(下)

已是盛夏時節。

七月的正午,太陽熾烈得仿佛能點起樹枝。從早上起,就一點風都沒有,熱得連知了聲都沒了。雞蛋落到地面上,立刻就能被烤熟。

京城中,除了要準備參加貢舉的士子還會在呼朋喚友,其他地方都一派平靜。前日因為熙河路護送木征上京面聖的轟動場面,也漸漸從士民們的話題上消失。現在的東京城中百姓們,除了羨慕之外,都在等著要看一看朝廷會如何安排今次的功臣。

此時,秦鳳路的德順軍那裏的戰事也平靜了下來。

德順軍的戰事早在王韶回師後,就已經結束了。趕在調去熙河路的秦鳳、涇原兩路精銳回軍之前,黨項人從籠竿城下及時撤圍。他們攻打了整整一個月,卻也沒有破開城池,西夏攻城手段之低劣仿佛在這一戰中得到了印證。不過從真實的情況來說,是黨項人對籠竿城圍而不攻,在仁多零丁的率領下,他們打下了籠竿城外圍的幾個寨子,順手賺了一筆。

現在整個關西安靜得都讓人覺得有些異常。吐蕃、黨項,都老老實實地守在老巢之中,沒有一個亂動彈的。雖然不知道他們暗地裏有沒有在打什麽鬼主意,也不清楚他們是不是已經決定在秋後來打草谷。但至少可以確定一件事,他們眼下都沒有了繼續進攻的力量。

因為羅兀之戰的損耗過大,西夏國力至今未復。而湟州的董氈,在宋人的兵鋒之下也似乎嚇破了膽,已經同意歸順朝廷。在河湟名氣極大的智緣大師,現在已經成了董氈的座上賓。

會仙樓後庭中的荷塘中,荷花盈盈,遍布池中的粉紅花瓣被陽光直射著,反而更添了荷塘的三分顏色。而樓中一角,正有一個小小的房間憑欄而亡,正好能將會仙樓後庭的風光盡收眼底。但房間中的兩人都無意觀看風景。一個四十歲上下的中年人,三縷長須垂下,看起來很有幾分威嚴。另外一個是才三十不到的青年,神采飛揚,眼神灼灼。

“聽說是韓岡提議,要讓董氈的兒子阿裏骨成為首個進入熙州蕃學的學生?”中年問著。熙河現在是一個蕃部接一個蕃部歸順。若能以董氈之子阿裏骨入蕃學,必然能讓河湟一帶的所有蕃部的全數歸順,“但這不是人質嗎?”

年輕人回答道:“阿裏骨不是董氈的親兒子,只是他的正妻帶來的。董氈的兒子年紀都不大,但阿裏骨卻成年了。讓他離開湟州,董氈必然會有幾分香火情給我們。”

中年人搭著胳膊,“要鎮住董氈,就是他的親兒子也沒用。只不過在必要的時候,阿裏骨的身份也能派上些用場。”

“阿裏骨若真的入了蕃學,肯定會引起一番議論。如果他能上京,怎麽都能得到一份賞賜,一個官身。”

“蕃人得官容易,得到賞賜的機會卻很少。”中年人道,“董氈的這個便宜兒子就算入京,當下也不會有太多好處。單是賞賜熙河、秦鳳和涇原三路的參戰將士,就要上百萬貫。國庫現在雖已充盈了,但也沒多少提供給一個蕃人。”

“不世之功,當還以稀世之賞。上百萬貫的賞賜又算什麽。因為他的功勞,本來就是右司郎中的王韶,現在已經是升了右諫議大夫。”

中年人搖了搖頭:“這不算厚賞!”

年輕人神秘地笑著:“等入京後,就知道他的賞賜厚不厚了。蔡子政【蔡挺】可是在西府中等著他呢!”

“樞密副使?!”聽到這個消息,中年人立刻湊前了一點。

“同時又蔭補了兩個兒子的官,現在他排在前面的四個兒子都有了官身。押送木征上京的次子王厚,現在都是大使臣了——正八品的內殿承制。想想宰執家的兒子,他們得蔭補也不過是正九品的太常寺太祝,京官而已。”

“王韶的這個兒子一直都跟著他,幾年來立了不少的功勞,又趕上天子高興,贈官也是等閑。”中年人聽出了年輕官人背後的一絲嫉妒,舉杯喝酒,遮住了嘴角的笑意。又問道:“那高遵裕呢?”

“改了岷州刺史。”

“岷州刺史?!他原來就是榮州刺史吧?”中年人奇怪地問著,怎麽是平級轉遷。疑惑中,腦中靈光一閃:“難道……!”

年輕官人點著頭:“正是那個難道,高遵裕西上閣門使的本官的確是落職了。”

“那他不就是正任官了?!”

高遵裕原是榮州刺史,盡管與現在的同是刺史。不過不算品級,也不是正官,而是遙郡官,即是所謂的美官,只是好聽的加銜而已。甚至一些老資格正七品的宮苑諸使,連橫班都沒入,照樣能得個觀察使、團練使的遙郡加銜。而正任官有多貴重,端看英宗皇帝就知道了,他正式成為儲君前,雖然仁宗早已屬意於他,也不過才是正任官第四級的團練使,比高遵裕現在只高一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