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一揖而別獨騎歸(下)

“宰相家……”韓岡聞言一愣,向來腦筋轉得快的他,竟然一下沒反應過來。他有些愣愣地問著:“是王相公?”

王厚點了點頭,“正是王介甫王相公。”

得到證實,韓岡心中頓時如怒海烈風,一片驚濤駭浪。想不到不過幾年的工夫,他竟然讓一國宰相、千古名臣都看上了自己。

但韓岡也只是心頭一陣激蕩,卻沒有受寵若驚的感覺,心中反而湧起一絲不快。不是對王厚、王韶的,而是對王安石。

在他看來。王安石這個做法有些不地道。要是真的看好自己,早就該請人做媒了,章惇就是現成的人選。到了現在他已經是七品朝官,在他頭上的文臣,也就兩三百人而已,這未免就有些勢利了。而且還托王韶做媒,這不是逼著王韶不能再與自家結親嗎?

“處道,你是不是在王相公那裏說了些什麽?”韓岡突然問道。

王厚臉上的笑容一下僵住,幹咳了兩聲,旁顧左右。韓岡搖頭嘆氣,看他的樣子,多半是不小心說漏嘴了,要不然就是沒能在王安石面前糊弄過去。

雖然因為韓岡的前任聘妻,也即是王厚的表妹已經亡於時疫,兩家暫時沒有了姻親聯系。但這個消息兩邊都沒有向外散播,韓岡甚至為此還告誡過自己的父母。外界都以為韓岡和王韶還是有著親戚關系,所以這一年多來,韓岡身邊也是清凈得很,並沒有人上門來做媒。

可王安石今次轉托王厚帶信,讓王韶帶他向韓岡提親。要說他不事先打聽一下韓岡有無婚配,那是不可能的。而王厚正好就在眼前,抓過來一問,就把底給露了。

王厚被韓岡弄得有些尷尬,不快地問著:“愚兄是來問玉昆你的想法的。”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這件事不應該是來問小弟吧?”韓岡又將皮球踢回去,“不知學士是什麽想法?”

“家嚴不是讓愚兄來問玉昆你嗎?”王厚同樣是一句反問,皮球踢來踢去,就是不肯明說王韶的態度。

不過對韓岡來說已經足夠了,王厚的反問,讓他的推測得到了確認。

王韶要是高興王安石這般攔腰一刀,他就直接上門來找韓千六了,幫宰相做媒人,也是與王安石拉近關系的途徑。現在卻是讓兒子來探查韓岡的態度,多半就是不願接受,只是不便推辭。

王厚沒有去盯著韓岡的表情。他了解韓岡,別人是口不對心,而韓岡卻是臉不對心。他的神色變化,向來跟心中想法無關。心有山川之險,胸有城府之嚴,這兩句形容韓岡正合適。要不是知道韓岡為人還算正直,不是陰險之輩,這樣的人物肯定是要躲著走的。

王厚只是在等韓岡的回答。

“如果是結親,相公家的女兒的確是個上佳的選擇,”韓岡微微一頓,“但我可不想落到沈存中的下場。”

提起沈括,王厚便忍俊不禁,撲哧一笑:“以玉昆的手段,就算娶了公主,也不至於家裏的葡萄架子會倒。”

韓岡也是莞爾一笑。葡萄架子的笑話,還是他對王厚說的。

雖然戰事已經結束,王中正與王厚一起押送木征去京城後,就只有王厚一人返回。而蔡曚、呂大防等人也早早地離開。但擔任隨軍轉運的沈括,到現在還留在熙河,在經略司任機宜文字一職。韓岡也跟沈括來往頻繁,在學術上都互有見證,不禁有些相見恨晚的感覺。不過隨著對沈括的接觸,他家中的情況韓岡也有所了解。

偶爾去衙門時看見沈括臉上的遮掩不住的指爪淤痕,韓岡不禁感嘆,難怪沈括在歷史上會有那麽大的名聲——娶對了人的緣故。但娶妻在德,能讓丈夫變成哲學家的妻室,韓岡可不想要。

知道了韓岡的心意,王厚心情便放松下來。說起來,他也想跟韓岡能成為姻親,但要怪就得怪他家已經沒有更合適的人選了,要是選錯了人,反倒是親家成仇家。

“看來玉昆是要推掉了。不過宰相家的家教也是不錯的,王小娘子應該不至於像沈存中的渾家那般兇悍。”

“……這是處道你的想法?!”

“原本是想著跟玉昆你做姻親的。只嘆現在族中戚裏都沒有合適的人選,不過日後你我有了兒女再做親家也不算遲。至於現在,愚兄覺得玉昆你還是先做了宰相的女婿。想想富彥國、馮當世,日後玉昆也是多半能當個宰相的。”

“原來如此。”韓岡總算是全明白了過來。王韶不想韓岡跟王安石結親,說不定已經存了跟新黨疏遠的心思,但王厚卻另有想法——兒子跟老子想法不一,也是常事。

不過不管王韶父子怎麽想,婚姻是韓岡自己的事,是韓家而不是王家的事,做主的還是他自己:“此事且等小弟中了進士後,若是連個進士出身都沒有,小弟豈有臉面迎宰相家的女兒入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