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眾論何曾一(一)

韓岡一覺醒來,頭還有些酒後的昏沉。

睜開眼睛,一張熟悉的俏臉就在眼前。淺褐色的雙瞳透著濃濃的情意:“三哥哥,你醒了。”

緊接著艷冠群芳的面容也出現在視線中。舊日教坊司中的花魁今天為了新年精心裝扮過,薄施脂粉,唇朱眉翠,一見就讓人迷醉。

昨夜除夕,一家人都在正屋中守歲,但出去看了鞭炮煙花回來坐下來沒多久,韓岡就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一覺醒來,天色都已經大亮。

韓岡坐起身子,看看身上的衣服,都已經被換過了,搖搖頭自嘲地笑道:“糊裏糊塗都到了新年了。”

周南笑著:“官人沉得很,倒讓我們姐妹累了好半天。”

“南娘姐姐說的沒錯,三哥哥還不給換,費了好多力氣。”雲娘帶著嗔意嬌聲說著,似是抱怨。

“怎麽平日夜中不嫌我沉?”韓岡調侃著。

周南、雲娘臉一下變得發燙,韓岡厚著臉皮能說出這等葷話,她們臉皮卻薄得很,根本應付不了。

笑了一笑,側過臉,就在自己身邊的王旖沉沉睡著。韓家的主母現在有了身孕,就在過年的前兩天剛剛被診斷出來的。孕婦不耐熬夜,早早地就睡了,現在也沒有醒。

王旖懷了孕,雲娘那邊韓岡也是在一直努力著。至於周南和素心兩女,韓岡與她們度夜時都是算著安全期,盡量錯開時間。用著的是最粗陋的避孕法,卻是奇跡一般的沒有出任何意外。雖然如今當真是多子多福,韓岡也希望能多有幾個兒女。但連續生子太耗元氣,韓岡覺得她們還是歇個兩年再說。

蹬蹬的幾聲腳步向,嚴素心親自端著早餐進了屋來:“官人,醒了沒有。”

周南、雲娘立刻起身幫著放下托盤,韓岡笑道:“早就醒了!”

說著從榻上下來,王旖也被他的動作給驚醒了,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問著是什麽時候了。

韓岡回身將被子給她蓋好:“早著呢,多睡一會兒。”

“官人才要多歇上一歇才是,昨天到了晚上才從城外回來。”王旖的話中有些幽怨,更多的是心疼,韓岡作為知縣,實在是太忙了一點。

“城外已經安排好了,這幾天還是能好好地歇上一歇的。”

在京的官員要參加元旦大朝會,韓岡身在地方,就沒有那麽多麻煩事。印也封了,事也沒了。將對於旱情的憂慮放在一邊,照規矩享受著年假。

話是這麽說,但趕在年節前,還是有了一批流民渡河而來。為了安排他們住下,韓岡也是辛苦了兩天。因為是正好是年節前的兩日,人人盼著回家過年。韓岡知道自己要不以身作則,即便有他的聲威壓著,也必然是人人懈怠,最後這幾百流民中多半會有人凍餓而死。

韓岡也有想過先任由手下的吏員懈怠,等出了事,自己正好可以趁機再整頓一番。以便到了春來最關鍵的時候,不至於有人敢於疏忽大意。但這也只是想一想而已。韓岡雖然早就是滿手血腥,並不在意人命,但犧牲無辜之人的事他卻是要盡可能地避免,這是原則性的問題,韓岡一向認為做人要有最基本的底限,不會去觸動和突破。

兩個奶媽這時抱著奎官和金娘過來給韓岡拜年。小孩子長得也快,一年多的時間,一兒一女都開始學說話、學走路了。不過除了叫人,其他話還是沒學會。

大兒子叫了韓岡一聲,就閉上眼睛繼續睡了。而活潑的金娘則精力充沛得很,喊著爹爹,張著小手要韓岡來抱。

韓岡探手將女兒抱過來,小臉粉嫩,很開心地笑著。從年頭上算,自己在這個時代已經經歷了六年,而算真實的時間,也有四年多了。欣喜地看著女兒的笑臉,韓岡忽而發覺,自己好像已經徹底地融入了這個時代。

“給李家叔叔的信也要早點寫好。過兩天,叔叔派來的親隨就要回荊南去了。”王旖提醒著丈夫。

“嗯。”韓岡點了點頭,“回禮也要準備好。”

就在年節前,李信寫了信來,問候了韓岡這位表弟。李信在荊湖戰場上表現突出,在章惇麾下屢立功績。李家嫡傳的擲矛之術,在荊蠻中的頭目將領中所向披靡。短短時間,李信就已經在荊蠻部族之中立下了赫赫聲威。

武將升官的速度從來都是能讓文官悲憤不已,李信在荊南打了一年半的仗,期間得了章惇多次力薦和請功,本官就已經一再躍升為從七品的供備庫副使,雖然是四十階諸司使副中的最末一階,但也已經代表李信成為了大宋為數不多的中層將領中的一員。現在他在荊南做著都巡檢,日後憑著戰功,繼續晉升也是情理中事。

對於李信的連續升遷,韓岡從心底裏為他感到高興。沒有家世上的背景,要營造出家族在地方上的勢力其實很耗時間,現在多了一個善戰的表兄李信,韓家在關西的地位會更快穩固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