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眾論何曾一(三)

韓岡並不知道京中他嶽父和大舅哥現在的困擾,他現在正在接待他的二舅哥。

大過年的,就算要見面,也是韓岡這個女婿去京城拜見嶽父嶽母。但王旖終於有了身孕的消息,被韓岡命人急報東京城的嶽父家,王安石夫婦聽了之後,也不管是不是過年,就立刻讓王旁帶著一堆滋補的藥材來探望。

韓岡親迎了王旁進衙,問過嶽父母安好,又設宴款待。到了晚間,韓岡安排了王旁在偏院中睡下,回到房中,王旖卻還點著蠟燭,坐在桌邊沒有睡。

“怎麽還不睡?”韓岡進來後就問著,孕婦可是要多休息的。

王旖轉過身,遞上來一封信。

韓岡拿著信紙,有些糊塗:“這是……”

“是娘寫給奴家的私信。”

“……是說了什麽不能給仲元知道的事?”韓岡一下就明白過來。

如今托人寄送的信函,有的封口,有的不封。不過托自家人帶的信件,就不可能塗了糨糊或是火漆上去。王雱寫給韓岡的信,王旁也許會看。但吳氏寫給女兒的信,王旁怎麽也不會有心去看的。

“還是二哥和二嫂的事。”王旖話聲中帶著憂郁。

韓岡瞥了一眼手上的信,吳氏寫得倒是一筆好字,一手的快雪時晴讓只擅楷書的韓岡自愧不如。只是信中的內容,韓岡沒有去看,直接放到了桌上。想來除了要王旖安心養胎的話,就是家裏的事,且多半是在說王旁。

王旁與妻子龐氏不合,因為兒子長得不像自己,日夜吵鬧不休。這一事,韓岡在與王旖成親之前就已經知道,現在快一年了,王旁夫妻的關系還是沒有改善,看起來反而更惡化了。

韓岡明白,王旖將嶽母寫給她的私信交給自己看,是想自己能幫著解決這個問題,可他在這方面卻一點經驗也沒有。

“仲元夫妻倆的事,我這個做妹夫怎麽開口?”韓岡搖搖頭,沒有興趣摻和。

自己的那一個才兩歲的內侄,的確不像王旁,但也不像王雱,或者說並不像王家的人。可龐氏本就是大戶人家的女兒,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且又不是早產的惹人疑竇,還能有什麽猜疑?相貌不似父母的世上多有,怎麽也不能作為證據。可王旁卻認定了那不是自己的兒子,誰來說都沒用。

“二哥只是認死理,官人你跟二哥一向合得來,能不能開解一下。”王旖拉著韓岡的衣袖,像個小女孩兒一樣輕輕搖著,輕聲問著:“好不好?”

認死理就是偏執。而偏執是一種病,韓岡知道這一點,但要說救治,他可沒轍。精神病醫生或者說心理醫師不是光靠說話就能解決問題,許多時候還要用藥。而且以自己的行事作風,從來都是簡單明快,做事都是快刀斬亂麻一般。糾結的家務事真的不是他所擅長的,而且摻和親友的家中事,他也沒有這個習慣。

韓岡有心拒絕,但看見王旖擡著頭,波光盈盈的眼中盡是祈求,泫然欲泣的樣兒,心中也不由得一軟:“開解不好說。這方面的事,你越提他就會越火,我這邊就陪著仲元多散散心好了。”

王旖破涕為笑,瞬間綻放的笑容如春花一般燦爛。

韓岡摟著她過來,“照我說,要真的不行,還是讓嶽父安排個差遣,讓仲元出去做點事。天天見著,當然容易看著生厭。隔著遠了,日子一久說不定就會掛念起來。”

王旖聽著轉過臉來:“官人是不是天天看著奴家也生厭?”

“胡說什麽呐!”韓岡反手彈了下王旖的額頭,“我可是一日不見,如隔三秋。”

王旖捂著頭:“騙人。”

“是真的!”

韓岡賭咒發誓,嬉鬧了一陣,王旖才又理著披散下來的頭發,將話題說回去:“二哥要到明年才滿二十五。爹爹怎麽會為他請官家特旨?”

韓岡拍了拍額頭,竟然忘了這一茬。進士等有出身官員不到二十歲,蔭補官不到二十五歲,都不可任實職,只有天子特旨可以例外。韓岡是個例外,但他不覺得王旁有資格例外。

“要不,讓仲元出去尋師訪友也可以……”韓岡說到這裏,突然愣了愣,頓時恍然大悟:“原來是打的這個主意!”

王旖乖乖地縮在韓岡懷中,“大哥也是怕爹爹日夜煩心,所以跟娘說了,讓二哥到家裏來住上一段時間。”

“我這邊就不煩心了?你大哥還真是會使喚人!”韓岡知道自己又有的頭疼了,“要拖住可不容易,我也沒有多少時間陪他。我看還是找點事請你家二哥幫忙吧。”

怎麽都是自家事,能幫一把就幫一把。而且自己的夫人又是冰雪聰明,自家要是隨便敷衍的話,她一下就能看破。因為王旁的事,弄得自家吵起來,可就是太蠢了。

當然也是因為王旖是自己的枕邊人,無意用心機待她。換做是外人,他多年磨煉出來的臉皮和口才,能很好地發揮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