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縱談猶說舊升平(十)(第2/2頁)

除此之外,韓岡的奏章也終於被批復下來,幾個鍛造作坊終於確定了可以遷往汴口,而當地的水力磨坊將會在一年間逐步撤除一半,以給軍器監騰出空位來。

拿到聖旨,之前一直如同深海魚一般在軍器監中洄遊的消息終於得到了證實。鐵甲、釘釵、鐵身、綱甲、柔甲、錯磨、鱗子、釘頭牟等八作的作頭,加上十幾個工匠頭目,還有沒有調入板甲局的數百名匠人,一起被召到了韓岡的面前,將正堂的大院,擠得水泄不通。

打造劄甲的八個作坊中,水平出眾的工匠早已被韓岡調動到了板甲局中,加上盡力塞進去的一部分小工,歸入新局的人數占了其中總數的一半左右。而剩下的匠人並不說不能用,只是已經盡力擴充的板甲局中,塞不進更多的人了。

等待他們這些工匠的未來,拿後世的話說就是下崗,以如今的詞匯則是沙汰——像篩沙子一樣淘汰掉不再需要的冗員。

“……不過本官不是這樣的人。”韓岡沖著幾百名眼中滿是期待的工匠們高聲說著,“既然奪了你們的差事,當然會為你們找個出路。想必你們都聽說了,本官奉旨設立板甲局之後,就奏請天子,將局中作坊逐漸移往汴口,以便利用水力。而軍器監的鐵器鍛造,將會擴大規模,轉出一部分打造農具,而將不僅僅限於軍器。今日天子已下恩旨,你們之中只要想留的,就都能留下來!”

一片歡呼聲猛然響起,幾百名落選板甲局的工匠,擔驚受怕了這麽些天,終於可以安心下來陪著家人享受春光了。

韓岡揮揮手示意他們散去,笑著轉身進屋,卻見一人匆匆而來,附在他耳邊低聲說了幾句。

來人是韓家的下人,周全認識他,見到韓岡聞言臉色微變,就立刻問道:“舍人,出了何事?”

韓岡神色恢復平靜,淡然一笑,“一百多汴口水磨坊的人,方才進了城,正一起往家裏去了。”

周全聽著就頓時大怒,須發皆動,一聲暴喝:“好狗膽!”

“拿根長棍子去撥樹上鳥雀的巢,把它搞下來,雀兒也要叫幾聲。周全你也有一個巢,我把你的巢搞爛了,你要不要叫幾聲?”韓岡哈哈笑著,“世間的道理都一樣啊,古今中外概莫能外,不給人一條出路,有多少人會忍氣吞聲?”

砸人飯碗,若是安撫不當,肯定會有亂子,韓岡當然不會沒有心理準備。減員增效四個字韓岡當然知道不是那麽簡單。曾孝寬這段時間,一直在刻意減少來軍器監的次數,以防與聲勢正盛的韓岡對立。曾孝寬的放權,也使得韓岡就必須一人擔起責任。

聽著韓岡的口氣,仿佛在體諒磨坊裏的人,周全就奇怪地問道:“那舍人為何要去搶他們的地盤?”

“樹就那麽大,能做窩的樹杈就那麽幾個,不去搶,怎麽做窩。”韓岡臉上的笑意,隨著話聲一點點地變得冷了下來,“我是判軍器監,當然要顧著自家人。”

周全一個勁地點頭,想了想,卻又問韓岡:“那如果舍人在三司裏做事,還會幫著軍器監嗎?”

韓岡哈哈笑了兩聲,並沒有回答。卻是反問道:“周全,你說現在該怎麽辦?”

周全一揮鐵鉤,惡狠狠地喝道,仿佛又回到了當年戰前請命的時候:“舍人!讓下官帶人去堵著那些個磨坊裏的驢貨,廢了領頭的幾個,看他們還敢再鬧事!真當我軍器監裏的漢子都還是吃奶娃兒不成?”

“你有這個心就行了。”韓岡微微一笑,要想做事,有些事就是免不了的:“一個飯碗兩家爭,磨坊的人已經進城來鬧了,你將人約束好就行了,韓縝不敢看我的笑話,你舊時的那些兄弟也不是白白吃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