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時移機轉關百慮(二)

司馬光與王安石反目成仇,王旖對其完全沒有好感,聽著韓岡對他的批評,想了想就道:“官人說得是。”

得了妻子的贊同,韓岡臉上又多了一分笑意:“棉花、白糖世間所無,熙河的棉田、交州的甘蔗,都是為夫一手開創。不從他人手上侵占,而自行創造新利。為什麽先聖稱贊開女閭賺皮肉錢的管子?”他瞟了一眼欲言又止的王旖,“可不只是因為他助齊桓公‘九合諸侯、不以兵車’的仁;也不僅僅是‘一匡天下,微管仲,吾其被發左衽矣’的功。更是因為他開創了一個產業,不與民爭利的緣故,‘民到於今受其賜’!”

韓岡說得離經背道,甚至有汙蔑先聖的嫌疑,王旖這一回就變得張口結舌、面紅耳赤。

低頭看了看王旖,韓岡發覺自己說的似乎多了點。這本是他日後要拿出來推廣自己政策的理論依據,只是還沒有一個系統化的總結,破綻還是很多。

他不打算就這份理論再多說什麽,再說就要漏了底,“所謂治政,當以公私兩便、經久可行為上。量利害之多寡,審人情之順逆。不過道理是這麽說,做起來就難了。新法諸條其實還是急了些,嶽父是受了天子所累。而嶽父的脾氣也是極剛硬的,所以才會硬頂著士大夫中的壓力推行新法。換做是為夫,多半是會想方設法地繞過去。此為夫不及嶽父之處。”

王旖素知丈夫雖然很尊敬自己的父親,但對於一些法規、政策也是頗多微詞。丈夫自承不及父親,其實也是在批評新法推行時的問題解決手段太過粗暴了,許多時候,也有些變通的辦法。一時間就沉默了下來。

“好了!”韓岡覺得氣氛不對,“說得遠了。今天的事是為夫不好,娘子大人大量就原諒為夫一回。以後家裏關賬放在年後計算,將年節最忙的時候跳過去,省的累著。”

王旖也是聰明的女性,就哼了一聲,嬌嗔道:“官人你這甩手掌櫃也知道奴家辛苦啊……”她靠在韓岡懷裏,“其實家裏的日常用度靠著官人的俸祿已經綽綽有余,可人情往來的花費就太多了。家裏這還是官人你不蓄伎樂,要是再養一班歌伎女樂,然後學著那般人整日遊宴,就不知還要花多少了。”

韓岡舒舒服服地摟著妻子,笑道:“侍制以上的,哪裏還要靠俸祿吃飯?只要差事不差,伎樂遊宴都是小事而已。”

做到高官的任上,從來都不是靠薪水吃飯。就是王安石,在金陵也是陸陸續續置辦了幾百畝田宅,親朋好友也是時不時地會送上一份厚禮。更別說一幹和光同塵的重臣們,手上的權力一年隨隨便便都能換個幾千幾萬貫回來。韓岡現在能玩得起的,他們一樣能玩得起。

“朝廷給那麽多俸祿,就是讓人不要走歪門邪道,一心事上。”王旖哼了一聲,當然,這不是針對能開辟產業而興利的韓岡,“如果沒有那些無謂的開銷,單純的日常用度和人情往來,朝廷的給俸已經足夠了。”

“說得也是。”韓岡點頭,“平常日用,一兩千貫怎麽都夠花用了。”

“還有祿米,家裏只用買肉菜,米麥都不用花錢。柴薪也有給,茶酒廚料、鹽醬都有賜,最大的一項開支就沒了。一個月一百五十貫,怎麽都夠花了。”

韓岡是龍圖學士、同時也是右諫議大夫,兩個職銜在官俸表上都有相對應的薪水級別。不過韓岡領俸祿時,領到手的俸料錢,不是兩者相加,而是兩者中取高。

龍圖學士一個月的俸料是一百二十貫,每年春冬還有衣料,綾羅綢緞加起來二十余匹,另外做冬衣的絲綿五十兩,近兩年又增加了棉花一項,二十斤。而從四品右諫議大夫的本官就低了十幾等,俸料只有四十貫,衣料的數量也只有龍圖學士幾分之一。

館職、貼職的貴重,就是從這裏體現了出來。所以說對重臣而言,本官——也即是寄祿官——的高低已經沒有太大意義了,連最重要的確定俸祿的作用,也被館職、貼職所替代。

除此之外,還有同群牧使這個差遣帶來的添支有十五貫——雖說實職差遣跟俸祿多寡無關,但不同職位也有不同的情況,清閑繁劇各不相同,所以有了添支這個名目,重要繁忙的職位多給點,清閑卑微的職位少給點。三司使和開封知府算是最忙的,有一百貫之多,韓岡的水平是不上不下。

逐步增加到一千八百戶的食邑,食實封是四百戶。不過食邑的收入不是親自去收,而是朝廷給付,一戶一年三百文,這就是一百二十貫,一平均,一個月又多了十貫。

另外韓岡還能從朝廷那裏得到每月給付的餐費,以他的職位有十三貫。作為福利,夏日賜冰,冬天賜炭,逢年過節也有賞賜,七七八八加起來,一個月平均差不多能有一百八十貫以上的正當收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