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九州聚鐵誤錯鑄(三)(第2/2頁)

“這又如何?”嵬名阿吳問道。

“所以會不會是因為種諤私自出兵,惹怒了東朝皇帝,所以被召回去了?”梁乙逋說出了自己的猜測。

殿上一片寂靜,而下一刻,寂靜便被一陣狂笑聲砸碎。

嵬名阿吳毫無顧忌地放聲大笑。他絲毫不在乎梁氏的臉面,沒有他所代表的宗室支持,梁氏在囚禁了兒子後還想穩定興慶府中形勢,只會是做夢。何況梁乙逋的猜測的確是可笑。

他收住笑聲:“東朝皇帝的聖旨,頂回去有什麽大不了的?種諤都要打下夏州了,只要占了夏州,罪名都是功勞。”

嵬名榮冷笑道“當年的羅兀城,要是種諤不遵旨退兵,橫山早幾年就給宋人占了。吃過一次虧,他還能犯第二次蠢?”

仁多零丁嘆道:“就算種諤之前是自作主張地出兵,可他一路進展順利,當是讓涇原、環慶、秦鳳、熙河即刻出兵配合,何至於將種諤調回去。”

梁乙逋的臉一陣青一陣白,他哪裏想到隨口一句,就讓嵬名家的人給抓到了。梁氏在上面板起臉,就連梁乙埋看兒子眼神都多了幾分恨鐵不成鋼的羞怒。

“其實也說不準,梁副樞的猜測也許是對的。”一直站在最下首處的李清突然打破了長久以來的沉默。

太後梁氏神色一動:“李卿,此話怎講?”

李清站出來,先行了一禮,依然是漢人的禮節,讓梁氏看了,就有兩分不喜,梁氏反對漢禮漢俗,曾經下詔嚴禁朝臣用漢人服飾、朝堂上也禁用漢家禮儀。但李清是漢人,而且還是在幫梁乙逋說話,只能先忍了下來。

李清自從他因為在囚禁秉常一事立下功勛之後,重臣議事時就有了他一個位置,雖說比仁多零丁的侄兒保忠還要靠後,但畢竟進入了重臣的行列。不過李清對自己的位置擺得很正,卻從沒有主動發言過,今天還是第一次破例。

他環顧殿中,朗聲道:“東朝如今國勢強盛,又趁遼國內亂之際來攻我大夏,朝堂、軍中,無視我等為釜中魚,俎上肉。故而從河東到熙河,人人都想著搶一個頭功。要不然,就不會有眼下六路齊發的戰法。”他頓了一下,讓眾人有時間思考,繼而接下去道:“種諤提前出兵,等於是搶了其他幾路的功勞。其他幾路當不是不想出兵,但他們連糧秣還沒有籌備完成,這就只能設法將種諤拖回來了。不光是東朝皇帝一人的功勞,還有陜西各路將帥相助。”

“沒錯,正是這個道理。”梁乙逋連忙點頭。李清在殿上幫他說話,讓梁乙逋心中多了幾分感激。他還想繼承父親梁乙埋的位置,人望和臉面是萬萬丟不得的。

梁氏兄妹,嵬名家的兩位大將,還有仁多零丁、葉孛麻都在深思一陣之後,承認李清說得的確有幾分道理……不過也僅僅是有幾分道理而已。

“全都是猜測。又不是種諤肚子裏的蛔蟲,誰知道他是怎麽想的。”嵬名榮依然嘴硬。

但梁乙埋卻不可能不站在兒子一邊,“想想倒是在情理之中……”他嘆了一口氣,“景詢若還在,倒還能問問他了。”

“且不管究竟是什麽原因,種諤回軍讓我們緩了一口氣。”仁多零丁道,“至少可以確定,一個月之內,鄜延路的兵馬很難再出征。”

“希望能如此。”梁氏嘆了一聲。她才三十多歲,但眼角、額頭都有了明顯的皺紋。秉國十余載,在得到權力的同時,付出也一樣很多。

退回班列的李清頭略略低了下去一點。

換做是十年前,一國之主哪裏會說出如此弱勢的話。但李清更清楚,西夏已經離滅亡不遠了,就算沒有宋人的攻擊,也維持不了幾年了。

這幾年西夏國內的形勢岌岌可危,為了維持國用,舊年積攢下來的一點老本幾乎都給掏空了。

而且西夏國中的財政狀況本來就是入不敷出,從立國時開始便是如此。如果沒有通過與宋人的回易、劫掠和歲賜來填補虧空,西夏國內的統治根本維持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