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蒼原軍鋒薄戰壘(三)(第2/2頁)

章楶冷笑道:“天子還給李運使下詔了,可‘斬知州以下乏軍興者’。想想吧,只要是有礙軍糧轉運,知州以下,一律可先斬後奏。這樣的建議,多半也是韓岡向天子提議的,否則時間不會趕在一起。殺人不見血啊,看看李資深還有什麽借口?”

李稷上書說用來運糧的牲畜病死太多,這等為自己找退路的手段,呂大鈞、章楶這一幹下屬都看在眼裏——說句難聽話,他們暗地裏都是支持的,李稷能藉此脫身,他們一樣能。

可京城那邊的應對卻極為狠厲。牲畜要多少給多少,人手缺多少補多少,加上天子賜了先斬後奏的詔令,將李稷找的借口全都給堵上了。如果李稷不能給前方的種諤和李憲補足糧秣,罪名將全都落在他身上。而呂大鈞和章楶,作為轉運司中成員,連帶責任一樣少不了。

呂大鈞有些灰心喪氣,嘆道:“依愚見,不如調回一些兵力,來守住糧道。這樣往前運的糧草也能少點,糧道也更安全。反正不堪使用的軍隊,留在種子正手上的實在太多了。而且民夫逃散得太多,至少要補上一點。”

“在李運使眼裏,這是讓種諤日後可以推卸責任,怎麽讓他答應?”章楶搖搖頭,“就是他答應了,軍中的將校又有幾個甘願回師,為他人作嫁衣裳?”

“只恐民夫不勝其苦……李資深已經命張亞之督管道上轉運。張亞之行事一向酷毒,不知他這一回要殺上多少人。”

“說得也是。”章楶嘆了一聲,“延州連婦人都征發起來運糧了,至今仍有一成多的田地還沒來得及收割,就是收割了,也有許多沒有脫粒晾曬,明年還要不要吃飯?”

這些年,章楶他都在陜西的倉司、漕司中打轉,對其中的情弊,他了解得很深。這一次的確不妙了。

章楶擔任轉運判官的這段時間以來,眼裏看的,耳中聽的,都覺得李稷都快要瘋了。眼下派親信督管糧道,更是瘋得徹底。光是殺人解決不了任何問題。不是殺得多了,殺得人心寒了,就能將糧草運送上去,這要靠手段和能力,決不是一殺了之。

而且朝廷似乎也是瘋了,趕在五月開鐮前出兵。眼下不僅僅是鄜延路都沒有來得及將所有的糧食全都收割下來,其他幾路的情況都差不都。今年的糧食還能靠常平倉補充。可眼下就算將西夏打下來了,明年年初的糧食缺口又該怎麽辦?

“兵足食不足,這一仗打下來,無論勝敗,關中都是元氣大傷。”呂大鈞嘆道。藍田呂氏偌大的家業盡在關中。眼下的這一仗,呂家的損失很大,今年別指望有什麽收成了。到了下半年,一旦不能及時翻耕土地,種下明年的口糧,就得動用家裏的庫房了。

“郭逵和韓岡都是反對急進興靈,主張緩進。如果這一次僅僅是攻取銀夏,河東、鄜延、環慶三路加起來十萬兵馬就足夠了。根本不用我等坐在這裏長籲短嘆。”章楶嘆道:“可惜天子不聽人言,只聽著王相公的攛掇,否則何至於此?……聽說沒有,遼國根本就沒內亂,數十萬大軍已經壓倒了鴛鴦濼。一個不好,就是萬軍齊發,到時候,別說攻下興慶府,就是開封府都麻煩了。如今的這位王相公,可不能指望他做寇萊公。”

雖然是章惇的族弟,且又是福建人,但呂大鈞覺得跟他倒是挺合得來,“還是指望涇原路和環慶路吧。高遵裕和苗授應該都到了靈州。一旦他們將靈州打下來,這一仗也算是贏了。”

“報!!!!!!……”一個拖長了聲調的小校跑了進來,在呂大鈞和章楶面前撲通跪倒,“副使、運判容稟。北方急報,涇原、環慶兩路兵馬已於壬辰進抵靈州城下,即將揮兵攻打靈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