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戰鼓尤酣忽已終(下)(第2/3頁)

那個小校臉色發白,竭力鎮靜下來為自己辯解著:“一開始都沒注意,早前河水漲得也不快,只以為是上遊下雨才會漲了水。誰知道方才一個時辰就一下漲了兩尺多。”他擡起頭,惶惶然地說道:“總管,還請速做決斷,再過一陣,可能就要漫過堤壩了!”

七級渠的下遊是興慶府方向,西賊在那裏堵著河水,他們的主力必然也在那裏,也許在二十裏外,也許在三十裏外,反正肯定是斥候遊騎過不去的地方。

苗授橫目掃試過他麾下的士卒,騎兵給高遵裕調了去,剩下的基本上都是步兵。跑過去差不多要半天,對手還是以逸待勞,根本沒辦法打。而且這段時間中,河水必然漫過堤壩,沖向靈州城。

苗授暗嘆一聲,招過一名親兵:“將此事通知高總管,我們必須要撤軍了。”

……

已經不是漫過堤壩的問題了。

七級渠的堤壩眼下破開了一段六丈多長的缺口。堤壩近百裏長,六丈只是微不足道的數字,但缺了六丈,卻讓百裏長堤完全失去了作用。

從另一段堤防趕過來,看著眼前根本無法填補的缺口,苗履手腳冰冷,腦中一陣暈眩。

西賊的準備的確做得太過充分了。這一段河堤肯定早已給掘松,只是外表上看不出來而已。可只要水位漲上來,卻會一沖就垮。

渾濁的黃色河水從缺口處奔湧而出,激流上泛著白沫,直奔向靈州城的方向。浪奔,浪流,水花甚至飛濺到了苗履的臉上。

冰涼的觸感讓苗履回過神來,眼下不是發呆的時候,他立刻抓過一名親兵,“快放狼煙,靈州城沒法兒攻了,我們得立刻退軍。”

……

“七級渠決堤了?是否確鑿無疑?”

終於等到期盼已久的消息,仁多零丁霍然而起,進一步確認著消息的真偽。

“回老太尉的話,小人親眼看到堤壩上開了個口子。水沖得堤內的石頭都立不住腳,在水裏滾著,宋軍的人馬只能站在堤壩上幹看,一點辦法都沒有。”

報信是自家的親信,仁多零丁沒了懷疑。他先是放松地長嘆了一聲,回頭對葉孛麻笑道,“幸好七級渠及時破了堤,不用我們辛苦去挖土了。”

葉孛麻點了點頭,雙眉間的皺褶松弛了下來,眼中滿是輕松的笑意,“想必宋人沒想到七級渠會破堤。”

“既然定下了放水的策略,自然是早就做過了準備,難道還要臨時破堤不成,那也未免太小瞧人了。”

“對於興靈地理,宋人了解得太少了,只想防著我們破堤放水,不想想直接將水渠從下遊堵起來有多方便?”

“還有十幾條渠道,雖說水量比不上七級渠,合起來也差不了多少了。興靈溝渠千八百,宋人怎麽能守得過來?”

“該去靈州了。”

“嗯,是該去靈州了!”

心中的得意不得不靠言語訴說出來,仁多零丁和葉孛麻一陣大笑,而後齊齊上馬,統領麾下眾軍向靈州城的方向奔馳而去。

……

咚咚的一聲聲巨響,雲梯重重地撞上城墻,豎在頂端的防箭擋板倒下,擋板後手持刀盾的宋軍戰士立刻跳上了靈州城頭,舉盾擋住迎面而來的槍刺,而後一刀劈開了試圖阻攔的守軍。緊緊跟隨著他們,一群選鋒精銳沿著雲梯也沖了上去,血雨腥風的慘烈搏殺在城頭上展開。

官軍終於沖上了城頭,又是一陣歡呼在城下響起,想到即將到來的盛宴,城下的宋軍將士更是。

“讓地道下面做準備。”高遵裕握緊了手中的劍柄,勝利就在眼前,讓他連呼吸都變得粗重了許多。

“太尉,水!水!”一人這時突然瘋狂地扯著高遵裕的衣袖。

高遵裕怒瞪了他一眼,然後向他手指的方向望過去,立刻就瞪大了雙眼。

防守在西面的騎兵已經變得混亂,正向著中軍這邊退過來,再定睛一看,追逐在他們身後的,一道暗色的痕跡,那是河水正在淹沒大地。

破堤的洪水遠比戰馬的腳步更要迅捷,只用了小半個時辰,便已經湧到了靈州城下。

流到靈州城下的水勢已經變得不再湍急,並不是如缺口處的山崩地裂,而是漸漸地漫了上來,一點點升高水位,從淹過鞋底,到沒過腳踝,然後再往膝蓋處漲上去。

壓制城頭守軍的射擊戛然而止,而城頭上一片呼喊,士氣大振的守軍絕地反擊,不但將攻至城頭的選鋒逼下了城墻,還順便用油罐將雲梯車一輛一輛地給點燃。而地道……已經被水所淹沒,裏面的精銳大半未能逃生。

已經不可能再攻城了。

“只差一步啊!”高遵裕撕心裂肺。

一只禿鷲在高空盤旋著,半個多月來的經歷告訴它,今天依然會有一頓豐盛的晚餐。銳利的鷹眼掃過大地,追尋著一個個依然鮮活的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