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拄劍握槊意未銷(二)(第2/2頁)

種諤恨得牙疼。朝堂中就是一群白癡!

反對速攻的韓岡那時候還知道決不能撤軍——這才是真正懂得兵事的文臣——可天子、宰相為了讓所有人平分還不存在的伐夏之功,竟硬是將他逼回去。

種諤沉默著,李憲的眼睛都要抽筋了,都不見他出言反對。徐禧看在眼裏,心中得意地暗自欣喜。

他不信種諤不想翻盤?!種家的老五可是出兵西夏的首倡者之一。外面都有傳言說種諤不死,邊亂不已。一旦種諤就此認命,事後算賬,罪責包管跑不掉他的。

徐禧趁熱打鐵道,“子正,須知眼下官軍並不是全師敗績,環慶、涇原兩路的損失說不定也不會太大。這一戰官軍只不過是小挫而已。兵雖然少了,但糧草相對的也就多了起來。而且別看高、苗二帥慘敗,西賊也是殺敵一千自損八百。加之堅壁清野的戰策,從來都是先傷己後傷人,西賊的損耗只會在官軍之上。”

徐禧口舌無礙,“即便與中國損失相當,但以中國之人財物,豈是偏鄙小國可比?富家翁丟個千八百貫也不會傷筋動骨,換做一個中戶,可就要傾家蕩產、賣兒賣女了。”

種諤覺得自己可能的確是太小瞧人了,徐禧不完全是軍事白癡,好歹也是趙括、馬謖一級,口才足以打動人。

“的確官軍比西賊更能撐得住,不過前提是要將銀夏守住。可眼下士氣都消磨光了,銀夏之地本來就是利攻不利守,如果有環慶路與我擺開掎角之勢,倒不是不能頂住,但眼下鄜延路獨力難支,如果西賊猝然來攻,不是硬拼就能贏的。”

種諤不理臉色難看起來的徐禧,“現如今環慶新敗,西賊氣勢正盛,如果他們不攻西夏,反而南下去攻打環慶路,圍魏救趙的話,又該如何?萬一王中正失敗的話,鄜延、河東就要獨抗西賊,就算我們有信心,可天子和宰輔們會答應嗎?”

種諤不可能甘心放棄銀夏之地,但他絕不會堅守鹽州和宥州,後者糧道太長,前者是環慶軍打下來的,堅守和奪占相比,功勞能有三分之一就不錯了。

至少要退回到夏州,乃至夏州和銀州之間的石州,這樣才是最穩妥的辦法。而且兵力不能堆放太多,只能算是前出的據點。無定河畔、緊鄰宋夏邊境的銀州,以及連接河東、鄜延兩路的彌陀洞才是必須要保住的戰略要點。

“行軍、作戰時的糧草消耗要遠遠超過大軍駐紮下來的時候,而隨著糧道的延伸,路中的損耗也會大大增加,運送到前線軍中的糧草數量不斷降低。試問陜西的儲備夠不夠支撐到冬天?今年五月的收獲季,由於陜西民夫的大量征發,據說讓今年的收成降低整整一成還多。今年陜西的稅賦可能會為此被減免,儲備吃空了,到時候糧草怎麽辦?而且收獲時節征發民夫運糧,到了初冬的耕種時節還要征發民夫運糧,能不能讓天子和朝堂同意?之前沒有問題,但現在高公綽和苗授之都已經失敗了!只能先放棄靠近瀚海的鹽州、宥州,保住夏州、石州不失。”

種諤一個借口接一個借口,但他的目的只是要擋住徐禧罷了。

種家的子弟可不是一點小挫,就會甘心認輸的主。就像如今流行於陜西的蹴鞠比賽裏的說法,眼下不過是上半場結束,還有下半場沒開鑼呢。只要能請動朝廷讓自己指揮全局,只憑鄜延、河東兩路的實力,依然能壓倒西賊。

而且徐禧說的也沒有錯,西賊眼下雖然擊敗了高遵裕和苗授,但被打到了腹心之地,還要掘堤放水,實際上的損失比起大宋這裏要嚴重得多。眼下就只要堅持下去,最後的勝利就像道邊垂下來的梨子,探手就能摘到了。

徐禧算是確認了種諤的態度。同樣是保銀夏,但要保住的範圍還是有所差別。

“子正的心意,徐禧明白了。”徐禧微笑道,“你我雖有分歧,但保住眼下的成果的想法別無二致,不如先擱置爭議,將想法相通的地方奏上朝堂,免得有小人先行動手的,攛掇了天子退兵,到時候可就是難以挽回了。”

徐禧暫時不想跟種諤爭了。先得讓朝堂同意保住銀夏,至於保住哪些地方,等聖旨頒下來再扯皮也不是不行,種諤膽子小,他手下可是有膽大的。

種諤也正要這個回答,“學士之言甚佳,種諤豈敢不從?……子範,你意下如何?”

徐禧、種諤同時望向李憲,河東路的力量,眼下缺不得。李憲的助言,也不能缺少。

李憲沉思著,徐禧的方案太過自以為是,但種諤的打算,倒還算穩妥。他微一欠身,“不才願附驥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