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飛逐馳馬人所共(中)

韓家一行人的馬車,在一裏長的賽馬街上用了近兩刻鐘,才抵達了目的地。

車子剛停穩,韓岡的兩個大一點的兒子當先跳下來。然後金娘也想跟著跳,卻被嚴肅心緊緊地抓著手,被婢女扶著下了車。看她一臉不情願的樣子,若不是嚴素心抓著,金娘就跟著她的兄弟一樣從車上蹦下來了。

韓岡今天帶出來的就三個年長的兒女,剩下的幾個年紀都太小,只能留在家裏,由周南照看著——韓岡本也想將周南一並帶出來,但周南自從進了韓家門之後,盡可能地不拋頭露面。尤其是在京城,甚至都不願出門,韓岡也不便勉強,只能由著她。

韓岡早一步從車中跨出來,回手又攙扶著王旖下車。三個孩子正興奮地左右張望。鐘哥、鉦哥還鬧著要護衛把他們抱起來,好看得遠一點。可被王旖板著臉一招呼,立刻就老實了。回到王旖的身邊站著,一起望著賽馬場。

東京的賽馬場,其實只是類似於碟子形狀,中央凹陷四周凸起的土圍子,四周用夯土壘起看台的地基。不過上面還用煉鋼後的廢渣,三合土以及水泥,一層二層三層的鋪上去,不懼被水泡壞,可以直接當成座位。

只是大部分時候,擠一擠能容納近三萬人的大型賽場,裏面的觀眾都是站在看台上沖著場中狂呼亂叫。至於水泥台階座椅,在看台上的人們心中自然是不存在的。只在位置最好的兩排包廂裏有正經的座位,坐在裏面的人,比較注意自己的形象。

盡管賽馬場的形制如此簡陋,但此時的賽馬場外面已經是人山人海,韓岡個子高,向周圍望過去,黑壓壓的一片攢動的人頭。個子矮的如韓雲娘,視線更是被擋得嚴嚴實實。

韓雲娘透過面紗,望著周圍人山人海,驚訝地微張著嘴,扯了扯韓岡的衣袖:“好多人啊。三哥哥,怎麽這麽多人?!”

尋常蹴鞠比賽,能有個幾千人來看比賽已經很了不得了,只有到了季後賽,人數才會上萬。而到那時候,就得借用京城內外的幾處大校場來作為比賽的場地。韓雲娘方才才聽說了,這個賽馬場,自從第三個月開始,每一次比賽日,人數都從沒下過兩萬。

“到這裏打發時間省錢啊。”韓岡笑著對雲娘說道,當年的小養娘如今都已經做了母親了,但很多時候她舉動還透著天真。

韓岡指了指周圍。

就在賽場的大門外的廣場周圍,有著一圈店鋪和樓閣。有的是酒館,有的則是茶肆,幾條小巷深處,還有一些私窠子,讓中了馬票的贏家能將他們贏來的錢都花出來,至於輸家,可以去酒樓裏借酒澆愁。

“沒有城門稅,尤其是酒水的稅比城中少一半,在這裏吃喝的花費比城裏面低了整整兩成。更別說這裏也有瓦子,看百戲,看雜劇,都有地方去。到這裏來打發時間,省的錢不是一成兩成了。”

“四表叔不得了呢。”王旖在旁邊輕嘆著。

雖然出身耕讀世家的王旖不喜家裏滿是銅臭,但馮從義將生意做到如今這個地步,帶領著雍商闖遍天南海北,已經是陶朱公一般的能耐了,誰還能小瞧他?

韓岡不由得也點點頭:“義哥就是沒我給他撐腰,他照樣能打下一片天地……二表兄也是如此,他在河北一番成績讓人贊不絕口,前幾天,天子就批復了樞密院的劄子,給他減了兩年磨勘——不打仗,武將想減磨勘,只比登天簡單一點。”

因為韓岡的緣故,李信可不是軍中重點提拔的對象。能在和平時期立下減少磨勘的功績,他的能力可想而知。

“或許還是外公家的傳承好,給點機會就能冒出頭來。”韓岡笑得有些讓人捉摸不透。

從一開始,馮從義就打定主意,將賽馬場打造成一個類似於京西瓦子的綜合性娛樂場所。將同樣屬於娛樂的項目聚集在一起,讓每個人都能找到自己的樂趣,便能像漩渦一樣吸引人氣——這裏可是京城,天下財富匯聚的地方。京城裏的人氣,便代表著無窮無盡的金錢。

怎麽才能更好地將錢從客人的腰包裏掏出來,無論哪個時代,商人們都是舍得動腦筋的。韓岡在這方面,遠遠不如他的表弟,還有其他精明過人的商人。

“不論包廂,一張入場的賽馬門票都是十文錢,與蹴鞠聯賽相當。從京城西門和南門外過來,坐馬車也不用太多的花費。乘坐專門走城門到賽馬場這條線的四輪馬車,十來裏路,一人只要五文錢就夠了。在這裏,並不只有單純的比賽和賭博,城中瓦子有百戲,有說書,有雜耍,還有男女皆赤膊上陣的相撲,這裏一樣也有。就是不想看蹴鞠和賽馬,一樣能在這裏找到樂子。比起州西瓦子、桑家瓦子、朱家橋瓦子這樣京城中有名的去處,花費還要便宜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