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弭患銷禍知何補(十)(第2/3頁)

禦史台跟所有衙門都不對付。韓岡確信,只要趙頊不明確表態反對,那麽政事堂只會站在兩大會社的一邊。

據韓岡所知,蔡確是肯定支持蹴鞠的。蔡確的弟弟蔡碩的內兄姓明,是蔡確之母的堂侄,與蔡確兄弟是姑表親。福州的蹴鞠聯賽,明氏在其中有著很重的分量。

要知道一旦朝廷禁蹴鞠,禁令的範圍就不會局限於京中。而天下各軍州,能參與控制齊雲社和蹴鞠聯賽的無不是巨室世家,滿滿的利益在眼前,怎麽可能允許有人虎口奪食?

瞧得出韓岡胸有成竹,趙頊忍不住帶著點惡意地問道:“如今的蹴鞠聯賽乃是韓卿當年所創,如今一場球賽,便能聚萬人之眾,不知韓卿對此有何看法?”

韓岡略皺眉頭:“臣當年提倡的蹴鞠,不過是軍中戲,希望漢蕃兩部能消弭隔閡。也因為是軍中戲,所以更重拼殺和爭鋒,便依從馬球改了許多規則。會變成如今的這番局面,也是臣事先所沒有料到的。”

趙頊不想聽韓岡的辯解,他開門見山地問道:“依韓卿之見,蹴鞠聯賽是該繼續辦下去,還是就此停辦。”

韓岡思忖了片刻,緩緩地開口:“記得種諤之父,其鎮守清澗城時,曾經在山頭修有一廟。不過此廟地勢甚高,到了最後,竟還有一根主梁沒有架上去。”

韓岡突然說起了故事,趙頊並沒有打斷他,而是專心地聆聽。戰國策上的那些說客,甚至儒門的經籍之中,以古諷今,或是借用寓言來說服他們的目標,都是很多見的。韓岡也不過是拾人牙慧。

看來這就是韓岡的目的。趙頊想著,很有耐心地聽著韓岡繼續說道。

“為了能盡快將房梁上好,種世衡使人傳播消息,說是要在黃道吉日舉辦一場相撲大賽,以慶賀寺廟落成,召集清澗城內城外數以萬計的百姓與會。到了約定好的日期,滿城百姓都到齊,種世衡便催促說,快點將房梁與上去,好讓比賽能順利開始比。本來要花費上百人的勞力和為數眾多的錢糧,但種世衡一句話,便讓數以百計的百姓一齊出手,將房梁一舉運了上去,廟宇一蹴而就。這一切,僅僅是為了看一場相撲而已。”

種世衡的故事,韓岡說的不是很有趣,但種世衡的頭腦卻已經明明白白地展示給了趙頊。當今天子點頭贊許:“種世衡的才智,縱使放在國初,也能躋身第一流。”

“此事世人盛贊種世衡之智,但從清澗城軍民的角度來考慮,為什麽一場相撲便能聚集成千上萬的人手,使得原本要耗用大量人工的梁柱,輕而易舉地架上了房頂?”

趙頊似乎是明白了一點:“韓卿的意思是?”

“乃是因為世人的需要。在勞作和飲食之余,世人還是要有些打發時間的去處,明世人之心,察世人所求,故而種世衡的謀算能夠成功。”

“……韓卿的意思是大禹治水,堵不如疏。”

韓岡點點頭:“陛下明鑒。既然百姓喜聞樂見,何必嚴禁。又非淫祀、嘯聚,只是如同廟會一樣的球賽而已。能進場看球,必是有閑有錢之人,也不至於需要擔心有心人能擁眾作亂。”

“說得的確有理。不過球賽上的賭博,實在是有傷朝廷體面,易為世人所笑。”趙頊的問題,如同在考試。

韓岡幸而早有準備:“蹴鞠、賽馬,本是軍中練兵之法,若能專款專用,用在保甲之事上,當無人可以議論。”

賭博,在後世被律法禁止得更嚴,但國家坐莊開賭,將賭金的利潤用在正當的地方,卻是理直氣壯,也沒有什麽人能非議。

趙頊沉默了下去,手指按著眉心。以韓岡對他的了解,應當是心動了。

通過保甲訓練民兵,是加強國家軍力的重要手段,但為此花費的錢糧亦是個大數目,地方上也多有怨言。就趙頊所知,保甲法推行有年,但只在北方各路多多少少有一點成果,而在南方早已是流於形式,冬日各保甲保丁作訓,全都是糊弄過去。

若能別開財源,將開支給補足,至少將蹴鞠和賽馬的賭金稅收的使用設為定制,那麽對保甲制度的鞏固必然是個絕大的助力。

更何況眼下在兩項聯賽中流轉的金錢,可是一個天文數字。在其中分潤到的,從開封府衙中的官吏,到數以百計的大小宗室。這還僅僅是開封,天下四百軍州,開辦蹴鞠聯賽的占到其中的一半以上。

禁了開封府的聯賽,全國各軍州的聯賽也肯定一並禁了,若是青苗貸那般有補於朝廷的法令還好說,但禁了蹴鞠聯賽,對朝廷可是沒有半點好處,反而會讓宗室更加依賴國庫裏面的財富。

已經不是變法時的你死我活,有必要鬧得人心不安?何況還有錢的問題。

趙頊在登基後就覺得這些親戚對朝廷財計是個巨大的負累,讓王安石制定宗室法,將朝廷發給錢糧的人數大幅減少。但剩下的宗室,在國計而言,依然是個巨大的負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