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浮生迫歲期行旅(八)

贈了謚號,又加了張載一個從三品的文散官,又有賞賜,可謂是備極哀榮。

安燾領旨,韓岡當即拜倒下來,向皇後恭聲致謝。

李清臣有些得意,王安石雖是面色不愉,可最後也只能嘆一口氣。這樣的封贈,張載也的確當得起。道統不能讓,但人心是欺瞞不得的。

張載的謚號就這麽定了下來,日後世人也就能尊稱他一聲文誠先生,或是簡單一點的張文誠了。

之前千裏鏡的禁令,改成了總長度一尺以下,同時鏡片徑圓最大處在寸半以下的千裏鏡才屬於禁令之內,也就說便攜式的千裏鏡依然是軍器,但更大的能用於天文觀測的則不再禁止。

至於《自然》期刊,年後就會刊行。朝廷還特地撥了款,而且還可以使用國子監的印書坊——國子監版的書籍精美冠絕天下,說起來只有一些私人刻印的圖書可以在質量上與其相比,比起杭州版、福建版要強得多。

韓岡的三封奏章中最後一條也如願以償,當他回到太常寺中對蘇頌一說張載得謚,蘇頌便立刻向他拱手賀喜。

“對了。”蘇頌道過喜後,坐下來問韓岡,“今天愚兄聽說河南的嵩陽書院那邊出事了,殿上最後怎麽議的?”

“那件事啊……政事堂好像沒有報上去。”韓岡搖搖頭,他估計蘇頌多半是聽到消息後就急了半日,畢竟他立場偏近舊黨,嵩陽書院裏面有不少人與他關系匪淺,“也是那一幫子學生年輕氣盛,又沒見識,所以糊裏糊塗就上了當。現在一部分人準備上書,另一部分人準備叩闕,卻還沒離開河南府呢,不知道會磨蹭多久。等他們入了開封地界自然會報予皇後。”

他笑了一笑,恐怕嵩陽書院裏面的學生都不會知道朝廷的耳目有這般厲害,“這也是政事堂想息事寧人,畢竟嵩陽書院裏面有不少世家子弟。而那些流言蜚語,傳到皇後耳朵裏,也不是美事。”

“蔡相公有這麽好心?”蘇頌狐疑地看了韓岡一眼,外地的流言報上去後,可是只會讓皇後更恨舊黨,忽然他有了些明悟,“二程就在嵩陽書院吧?”

韓岡搖搖頭,雖然他猜不到具體原因,但以蔡確的為人,肯定不是這個理由。隨口道:“兩位先生都不是會逞於口舌,惑於眾論之人。而且伯淳先生已經接了詔,不日將會抵京,應是與兩位先生無關。”

區區一個嵩陽書院,又是在洛陽,根本就影響不了大局。京城才是天下至中,要想控制士林清議,京城的國子監才是關鍵。西京雖然有個國子監,但規模和聲勢上可就差得遠了。

如今國子監中,盡為新學弟子。縱然不一定認同新法,但他們中的絕大多數倒是對新黨占據朝堂持支持的態度,這代表他們的前途將會依然穩定,不會受到朝局的幹擾。萬一舊黨上台,又改回以詩賦取士,那就是哭都哭不出來了。

盡管還是有極少數人聽信了謠言,想要起來鬧事。但十個八個的異論者,在兩千人的國子監中,根本連個泡都冒不出來。

“至於那些流言……”

“這是蔡相公該考慮的吧?”韓岡說著,轉又問道,“昨日子容兄去韓玉汝府上,他是還堅持請辭?”

“沒有兄為宰相,弟為參政的道理。又是北人,又是支持新法,同時還有資格做宰相,只有一個韓子華。他回來,自然韓玉汝留不得。”蘇頌對韓岡扯開話題有些不滿,又扯了回去,“不說這個了,玉昆,你倒是一點都不掛心啊,是不是又是因為事不關己?”

“怎麽會?”韓岡笑道,“沒聽到流言中小弟被罵成什麽樣了?”

“玉昆你會在乎這點小事?”

“那是因為現在只是流言,但要是被世人認定是事實可就吃不消了。”韓岡哈哈笑道,“幸好沒接下那兩個差事。”

蘇頌知道韓岡說得是參知政事和樞密副使二職,他現在也能明白韓岡的決心為何如此堅定了,跟著笑了起來:“說得也是!幸虧沒有接下。”

當初他就沒有給參知政事晃花了眼,如今又怎麽會給樞密副使迷惑?

韓岡拒絕樞密副使的理由跟拒絕參知政事一樣,之前是怕被新黨當成出賣利益的死敵,而這一次是怕被關中士人視為出賣舊黨。畢竟關中士人只是因為西事的關系,才對新法持贊賞態度,對南方人居多的新黨,則有著不小的成見,反而更看舊黨更為順眼。

不過他倒是沒想到會有這麽瘋狂的流言,更沒有想到會有人準備叩闕上書,現在看來自己倒真是做對了。

鄧綰能說“笑罵由汝,好官我自為之”,更有劉筠為清涼傘而“生病”,韓岡卻是說不得、病不得。鄧綰、劉筠,心在朝堂,而韓岡則心在學術。

如果想要在學術上走得更遠,讓氣學更加光大,自己的名聲比起什麽都重要。至於樞密副使,沒看到自己現在天天進崇政殿嗎?與宰執班共議軍事,這跟宰輔有什麽區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