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浮生迫歲期行旅(八)(第2/2頁)

現在能攻擊韓岡的指責,其實歸結起來,只有沽名釣譽一條而已。以韓岡過去的聲望,讓世人相信的可能性也很小。如果韓岡當真接下了樞密副使一職,那就絕不只這麽簡單了,不但對手們自此有了把柄,就是氣學門人,也會有不少人會感到失望。

而且韓岡的名聲對眼前之事也極為重要,只為皇帝、皇後和太子,他的名聲也壞不得。只要名聲還在,他對天子病情的確認就會為天下人承認。一旦他的名聲壞了,那麽這段時間他所參與的一切事務,都會陷入世人的懷疑中。

……

呂公著就要去大名府了。

從樞密使的位置上落下來,而且還是引罪被責,使得他帶著全家老小離城時,身邊孤伶伶的只有五六人相送。

只是經過了這麽一段時間,他倒是看得開了,覺得至少應該比王珪要好上那麽一點。王珪他按照禦史們彈劾他的罪名是罪惡昭彰,盡管天子喜歡,可朝堂上還是避他如避蛇蠍。呂公著估計送王珪下揚州的官員,絕對會比自己要少。

“晦叔先生。”刑恕騎著馬,跟在呂公著的身後。

“不要送了……都已經送了十五裏了。”呂公著感慨萬千,前些日子還是賓客盈門,但如今還跟在身後的門客,只剩下寥寥數人。

刑恕聞言便笑道:“天色還早,再走一走。”

呂公著還想說什麽,但看到刑恕臉上的堅定後,便又不準備開口了。能堅守此心,已經是極之難得。所謂疾風知勁草,板蕩知良臣,也只有到了這樣的絕境,才能知道誰為忠,誰為奸。

一路將呂公著送了三十裏,刑恕這才會返回東京城。

回程時能稍稍走得快了一點,用了一個時辰,遍穿過了城門。進了城後,刑恕便徑直往西,當眼前皇城城墻已經快要仰頭來望的時候,他便輕車熟路地向右一轉,立刻轉進了一條大街中。再向前走了幾步,又是一個巷口出現在前方。

刑恕騎著馬在正巷口上向裏面一張望,三丈寬的巷子——叫街其實更合適——完全給車馬堵上。巷內除了車馬外,只能看到連綿不絕的院墻和一道大門。一眼望過去,黑壓壓一片,只在中間留個一條僅可容一輛馬車的小道,比這段時間門可羅雀的樞密使府強了不知多少。

不過刑恕並沒有擠進去,而是搖了搖腦袋,嘆息了一聲便撥轉馬頭,換了一個方向,沿著這間府邸高達丈許的院墻,繞了大約半裏路,終於在前面出現了一道一丈多寬的大門。只看門寬,在普通的官員府邸肯定是正門的形制,但門扉僅有兩扇,也沒有塗上朱色,更沒有門釘,卻是不折不扣的偏門。

能使用偏門的,不是家中親友,就幹脆是仆役家丁,正常的訪客都是得在正門外候著。但刑恕是個例外。

當他到了門前,守門的司閽只張望了一下,就立刻賠著笑臉迎了上來,“刑官人,你可是好久沒登門了。”

“近日事忙啊,奔走來去。”刑恕笑吟吟的,並不以說話的是個地位低微的司閽而小覷,“你家的三哥最近的身體可還好了一點。”

“謝刑官人掛念。”司閽打躬作揖,連聲道:“多虧了刑官人啊。前些日子說的那個方子的確管用,家裏的小兒兩副藥下去,還真的就緩了過來,如今也能下床了。家裏就剩這根獨苗,還是靠了刑官人給保住了。”

“能救人是積德,說起來我還要謝你讓我積了德。”刑恕笑笑,“雖然不比韓學士的醫術神授,但洛陽的邵先生也是陰陽五行、醫蔔星相無不通曉。富、文幾個相公平日裏有個頭疼腦熱都要求到他門上。這副方子,就是從他那裏得來的,自然有神效。”

“說得是,說得是。”司閽連連點頭,笑得臉上的皺紋都堆了起來。

刑恕整了整衣冠,正色對那司閽道:“請報與持正相公,刑恕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