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隨陽雁飛各西東(四)(第2/3頁)

“不是河北?!”

“關西設宣撫司,河北再開始修建軌道,未免顯得咄咄逼人,萬一遼人以為朝廷準備開戰,反而就沒了轉圜的余地。”章惇基本上就是將韓岡之前說的話轉述出來,“而在京東沿著汴河鋪設軌道,配合起關西的宣撫司來,對遼人依然是警告,卻不會顯得過於鋒銳。而且多了一條宿州至東京的鐵軌,對補充汴河運力不足也是一件好事。同時河北軌道太長,幾近千裏,而宿州至東京不過六百裏,於途需要跨越的河川少且窄,也簡單了許多。等有了五百裏以上軌道的經驗,下一步才是近千裏的河北軌道和從京兆府到京城的軌道。”

章惇一口氣說完,王安石只是點頭,卻不言可否。

他心中暗嘆,章惇、薛向和韓岡其實都已經有了自己的盤算,卻是正好利用呂惠卿的私心來為己謀劃。喝了口茶,潤了潤喉嚨,王安石沉聲問道:“子厚,你可知道蔡持正午後入宮時說了什麽嗎?”

“知道一點,但並不詳細。”章惇點頭,這是他出宮前聽到的消息,只有一句話,要想了解更為詳細的內情,就要等到明天了。不過這一句話已經足夠,“蔡持正希望讓成都府路的蔡延慶改判京兆,這個人選並不差。經歷也好,能力也好,都是上上之選,如果僅僅是穩定京兆府的話,也是足夠了。不過蔡延慶帥長安,絕比不上呂吉甫任宣撫使更能壓得住陣腳。樞密使兼宣撫使能控制得了環慶、涇原和銀夏的兵馬,而區區一個永興軍路經略使,則遠遠不夠資格。而且陜西宣撫司成立,也能警告遼人,中國已有防備。正如弦高獻牛酒於秦師,甚至可以不戰而屈人之兵。”

章惇說了很多,但王安石仍是半點不信。

他可是在京內京外做了幾十年的官,朝堂和地方的政務、刑名、軍事、人事,哪有他不熟悉的?如今雖沒了與後生晚輩周旋的精力,心境也遠不及過往,但這並不代表他的眼力退化了。

王安石不信韓岡會擔心爭不過一個契丹人,也不信韓岡會在與蕭禧的交鋒中落下風,他太了解自家的女婿了,前面章惇幫他說的理由僅僅是借口。自家女婿應該只是單純地希望參與編纂了《三經新義》的呂惠卿在外面待久一點,在自己和程顥進入資善堂後,京城裏再多一個能拉下臉皮來壞事的呂惠卿,對氣學的壓力就未免太大了一些。

同樣的道理,其他人皆是有自己的盤算。拿出來的理由,看起來再怎麽冠冕堂皇,或是聽起來如何如何地推心置腹,其實都不過是借口罷了。

王安石看得很清楚。花白的雙眉微垂,昏黃的老眼中投出來的目光,卻比年輕人更為犀利。

蔡確阻止呂惠卿留在陜西,是不希望多上一名東府的同列——若是呂惠卿在關西立了大功,不是不可能被晉升為第三位宰相。韓子華已經老邁,但呂惠卿英氣勃勃,正當盛年。一旦他立功後做了宰相,憑借過去在朝堂中留下來的人脈,經歷太少的蔡確會被他完全壓倒。

呂惠卿是想多立功勛,以便回京後能壓得住章惇、薛向,乃至遊走於外、但影響力猶有過之的韓岡。如果機緣來了,功勞再大一點,甚至可以直入宰相班。這可比現在就回來,被章惇、薛向、韓岡三人聯手擠對得沒處站要好。而且禦史台人事更叠劇烈,呂惠卿舊日能聯絡得上的禦史全數出外,一旦與其他早早便在京中的宰執們爭執起來,局面將會極為被動,這當也是他不選擇立刻入京的緣故。

薛向的盤算則多出於私利。在六路發運司中,薛向的勢力盤根錯節,縱然離任已久,依然可以借助舊日的人脈遙遙控制。對其他發運司、轉運司,他也同樣有著不小的人脈。不過在軌道出現後,在水路轉運以外又多了一個同樣便利的選擇。以薛向的眼光和見識,多半是看到了軌道大興的趨勢不可避免,為了在一開始就獲得對軌道運輸衙門的影響力,便主動開始尋求操縱軌道修築工程的機會。呂惠卿的奏章給了他這樣的一個機會,所以他拿自己的支持跟章惇、韓岡做了交換。

至於章惇……王安石暗自冷笑了一下。

西府之長長期在外,樞密院中必須有知兵的名臣主掌內事。但缺一個進士出身的薛向;猶在河北鎮守的武將郭逵,都不可能入選,章惇是眼下唯一的人選。但東府現有兩名宰相,樞密使呂惠卿一旦留在陜西出任宣撫使,若是只有兩名樞密副使出掌樞密院,只會導致輕重失倫,內外失衡的局面。就天子和皇後而言,必須提拔一位地位相當,至少相近的主官。

判樞密院事、樞密使、知樞密院事、樞密副使、同知樞密院事、簽書樞密院事、同簽書樞密院事,前三個為正任,後四個為副貳,西府執政的名號這樣按地位高低一級級地排下來,時任樞密副使的章惇,他盯上的是與樞密使近乎平級的知樞密院事,在呂惠卿不在的時候以知樞密院事來主管西府內部事務。